宫中,老佛爷的慈宁宫,成了风暴眼中唯一的宁静之地。
皇后忙着整顿宫务,接收令妃原先的权力,并暗中对延禧宫和慎刑司施加压力。
乾隆忙于前朝追捕事宜和压下这桩皇室丑闻,甚少踏入后宫。
这日,晴儿陪老佛爷在暖阁抄经。
老佛爷写着写着,忽然搁下笔,揉了揉手腕。
“晴儿,这几日前朝后宫,可有新鲜事儿?”
晴儿研磨的手不停,声音轻缓。
“回老佛爷,前朝还是忙着追捕香妃娘娘。后宫……皇后娘娘雷厉风行,处置了几个懈怠的管事,宫规倒是肃整了不少。只是……”
她顿了顿,似有迟疑。
“只是什么?”
“只是底下人议论,慎刑司审腊梅,审得有些狠了……昨儿个还传了太医。”
晴儿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陈述事实。
老佛爷拨动佛珠的手顿了顿。
“皇后性子是急了些。令妃……这次怕是难了,你觉得,令妃是那暗中助香妃之人吗?”
晴儿放下墨锭,垂眸道:“晴儿不敢妄断。只是觉得,令妃娘娘协理六宫多年,行事向来周全,若真是她,何须动用自己宫里的腊梅,留下如此多痕迹?那香囊丝线,未免太过刻意。”
她并未为令妃开脱,只是点出疑点。
老佛爷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你是说,有人栽赃?”
“晴儿不知。或许,是真有人想害令妃娘娘,又或许……是有人想将水搅得更浑,让真正的布局者,隐藏得更深。”
晴儿抬眼,目光清澈。
“老佛爷,您说,那香妃娘娘一个深宫女子,就算有人里应外合,又如何能对宫外接应、逃亡路线安排得如此周密?那蒙丹在京城人生地不熟,又怎能轻易找到藏身之所,甚至弄到马匹车辆?”
这番话,将疑点从单纯的宫内协助,引向了更广阔的宫外势力,老佛爷沉思起来。
“你的意思是,宫外有接应,且能量不小?”
“晴儿只是瞎猜。但皇上全力搜捕之下,至今未有确切消息,要么是香妃娘娘二人极其善于隐匿,要么……便是有人为他们提供了远超寻常的庇护。”
晴儿顿了顿,仿佛不经意道。
“听说……福伦大人府上,与京中不少三教九流素有往来,福侍卫统领之前办案,似乎也常借助些……民间助力?”
她没有明指,但话里话外,却将一丝微不可察的疑虑,引向了正在宫外戴罪立功、拼命追查的福尔康,以及他背后的福家。
福尔康急于立功自保,福家为了儿子和家族,会不会动用什么非常手段,既追捕,又控制,甚至是……利用?
若香妃和蒙丹最终“恰好”落在福尔康手里,这份功劳,足以让他官复原职,甚至更上一层楼。
老佛爷深深地看了晴儿一眼,没有再问。
但晴儿知道,这颗怀疑的种子,已经悄然种下。
几日后,一个意外的发现,震惊了前朝后宫。
追捕官兵在京郊一处废弃的砖窑附近,发现了激烈打斗的痕迹,以及几具尸体。
—看装束,一方是蒙丹,另一方,竟然是几个身手不错、却并非官兵打扮的江湖人!
更重要的是,在现场找到了一块染血的、属于蒙丹的回部玉佩,还有半截被撕毁的信函。
上面残留的回部文字,经通译辨认,大意是催促含香速至某处汇合,提及“贵人已安排妥当,出关之路已通”。
贵人和出关之路?
这发现让乾隆又惊又怒。
这意味着,不仅有宫内协助、宫外接应,甚至可能有更高级别、能影响关防的人牵扯其中。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妃嫔私逃,可能涉及更深的政治阴谋。
福尔康呈上这份报告时,手心里全是汗。这现场……太完整了,太恰好了,像是有人精心布置好,等着他们去发现。
到底是谁?是陷害,还是……真正的幕后之人,在丢出新的烟雾弹,或者,在警告什么?
乾隆将那份残缺的信函狠狠拍在桌上,眼神阴鸷得吓人。
“查,给朕彻查!这贵人是谁?出关之路指向何处?京城内外,所有与回部有来往的官员、商贾、甚至……藩邸,一个都不许放过!”
风暴,骤然升级。
从后宫倾轧,骤然刮向了前朝政局。
而晴儿在慈宁宫听闻这个消息时,正为老佛爷插瓶中新开的绿萼梅。
她修剪花枝的动作优雅而稳定,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玉佩和残信真是蒙丹不小心遗落的吗?
还是有人需要让皇上看到这些?
水越浑,鱼儿才越容易受惊,也越容易……被引入网中。
她将一支梅枝斜斜插入天青釉瓶,姿态清绝,暗香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