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妃被禁足延禧宫的消息,像一颗冷水溅进滚油,炸得六宫上下头皮发麻。
腊梅被拖入慎刑司时那凄厉的“娘娘救我”的哭喊,仿佛还在各宫廊庑间幽幽回荡。
往日里温婉示人、颇有贤名的令妃娘娘,一夜之间竟与香妃私逃案扯上了千丝万缕的嫌疑。
虽无铁证定案,但皇上的震怒和禁足令,已足够让风向骤变。
延禧宫大门紧闭,侍卫肃立。宫内,令妃砸了第三套茶具。
满地碎瓷映着她因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的脸,再无半分平日的柔美。
“娘娘息怒……”
新提上来的宫女春菱战战兢兢地收拾。
“息怒?本宫如何息怒!”
令妃胸口剧烈起伏,指甲掐进掌心。
“腊梅在慎刑司不知会吐出什么……皇后那个贱人,定会趁机往死里整我!还有那个躲在暗处的鬼……究竟是谁?”
她猛地看向春菱。
“去,想法子递话给福伦夫人,就说本宫如今落难,让她想想,福尔康若是彻底栽了,福家又能有什么好处!”
她必须抓住福家这根线。
福尔康现在戴罪立功,比她更急于找出真凶,或者是……替罪羊。
漱芳斋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冷宫。
小燕子被巨大的恐惧和后知后觉的悔恨压垮了,整日呆呆地坐在窗前,不哭不闹,也不抄书。
紫薇则强撑着,一边督促金锁小心应付每日送饭查问的太监,一边将尔康给的那把银库钥匙藏在了最隐秘的鞋垫夹层里。
那把钥匙冰凉的触感时刻提醒着她最坏的结局。
“紫薇,我们会死吗?”
小燕子忽然哑声问。
紫薇手一颤,针扎破了指尖。
她将渗血的手指含入口中,之后深吸一口气道。
“不会的,皇上……皇上终究是我们的阿玛,只要我们咬死不知情,只是无心之失,等这阵风头过去……”
这话她自己说得都没底气。皇上眼中那彻底的厌恶,像刀子一样刻在她心里。
福尔康的日子更不好过。
他被革了统领之职,却仍要戴罪办差,这差事便成了烫手山芋,更是催命符。
九门提督、步兵统领衙门那些人,表面客气,实则看他笑话,信息共享处处掣肘。
他顶着压力,将手下还能调动的亲信全撒了出去,重点追查两个方向。
一是那夜蒙面骑士的身份和下落,二是蒙丹与含香可能藏匿或出逃的路线。
“统领,西城那处院子查过了,人去楼空,收拾得很干净,没留下明显线索。但邻居说,前日确实见过生面孔,有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和一个总是低着头、包着头巾的妇人。”
手下低声回报。
“画像呢?拿去给各城门值守兵卒辨认!”
“正在办。另外,北门昨夜闯关的响马,身手极好,伤了咱们三个弟兄,借着对地形的熟悉跑了,马匹在城外十里处发现,累毙了。”
“那是弃马换车了。”
尔康眉头紧锁,说道:“沿着车辙印继续追,还有,黑市、车马行、镖局,所有能搞到路引和隐匿身份的地方,都给盯紧了!”
他心知肚明,蒙丹和含香若无人暗中协助,绝难在京城藏匿并计划出逃。
这个协助者,可能不止一方。
令妃吗?如今她可是自身难保。
那会是谁?真正让他脊背发凉的是那蒙面骑士,是宫中侍卫的路数,精准拦截追兵却又不伤人要害,分明是在为骡车创造机会。
这人是谁的人?目的何在?
宫外,京郊三十里,一处破败的土地庙。
含香裹着从骡车上带下来的旧棉被,依旧冷得瑟瑟发抖。
她已在此蜷缩了一天一夜。按照计划,她在此等待蒙丹汇合。
可约定的时间早已过去,蒙丹还是没有出现。
庙外寒风呼啸,偶尔传来野狗的吠叫,都让她心惊肉跳。
白天她不敢生火,只啃了点硬邦邦的干粮,喝了几口冰冷的雪水。
恐惧、担忧、寒冷交织,折磨着她的神经。
“蒙丹……你在哪里?你千万不要有事……”
她喃喃着,眼泪已流干。
不远处官道上,不时有马蹄声和官兵呼喝声掠过,每一次都让她缩紧身体,死死捂住嘴。
而此时的蒙丹,正在京城西边六十里外的山林里,与一小队搜捕的官兵周旋。
他确实故意暴露行踪,引开了大部分追兵。
仗着对山地地形的熟悉和悍勇的身手,他且战且退,解决了两个落单的官兵,自己也受了些轻伤。
但官兵人数众多,包围圈在逐渐缩小。
“妈的,这蛮子滑溜得很!”
一个军官啐了一口,吼道:“快放箭,逼他出来!”
箭矢嗖嗖射入林间。蒙丹背靠一块巨石,粗重地喘息,左臂被箭簇擦过,火辣辣地疼。
他看了一眼含香所在的方向,眼中闪过焦急。不能再拖了,必须尽快脱身。
他目光扫过不远处一个陡坡,心中有了计较。
于是故意弄出些响动,然后朝着陡坡另一侧快速移动。
“在那边!追!”
官兵呼喝着追去。
蒙丹冲到陡坡边,却并非往下,而是猛地抓住坡边一丛坚韧的枯藤,身体一荡,竟借着惯性荡回了方才藏身的巨石附近,然后利用官兵追赶造成的视野盲区,朝着另一个方向的山坳潜去。
这一手金蝉脱壳暂时甩掉了追兵,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赶到土地庙,含香一个人支撑不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