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小燕子、紫薇!”
乾隆的声音已充满风暴的味道。
“福尔康,你也给朕滚过来!朕要亲自问!”
漱芳斋二人,是在极度恐慌中被“请”到养心殿的。
一路上的寂静和太监宫女回避的眼神,让她们如坠冰窟。
踏入殿内,感受到那几乎凝成实质的帝王之怒,小燕子腿一软,差点跪下,被紫薇死死拽住。
“皇阿玛……”
小燕子声音发颤。
乾隆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劈头厉喝道:“你闭嘴,朕问你们,昨夜宴席,你们中途离席,去了何处?做了什么?含香私逃出宫,你们可知情?是否参与?!”
小燕子吓得脸色惨白,眼泪直流,只会摇头。
“没有……皇阿玛,我没有……我不知道含香跑了……”
紫薇强忍着颤抖,跪下磕头,声音带着哭腔却努力保持清晰。
“皇上明鉴!昨夜宴席,臣女与小燕子确曾离席更衣,因臣女不慎酒力,小燕子陪我去偏殿稍歇,不到一盏茶时间便返回席上,许多太监宫女皆可作证,香妃娘娘乃宫妃,居所森严,臣女等如何能知其行踪?更遑论参与私逃?此等滔天大罪,臣女万万不敢!”
“你们不敢?”
乾隆冷笑,将那香囊掷到她们面前,怒道:“我看你们敢得很!这香囊,是在出事的宫墙下找到的,里面的香粉是贡品‘冷金梅’,丝线是内造‘雨过天青’,针工局有人见你宫里彩霞去打听补荷包的线,你还有何话说?”
紫薇看到那香囊,脑中轰然一声。
这不是她们的东西!
但这东西此刻出现,简直是致命的铁证。
她猛地看向小燕子,小燕子也是一脸茫然惊骇。
“不……这不是我们的!皇阿玛!这一定是有人陷害!”
小燕子尖叫起来。
乾隆怒极道:“陷害?那你们告诉朕,腊月二十五六,你们在漱芳斋密谈‘想个法子’,是想什么法子?嗯?!”
紫薇浑身冰冷。
那天她们确实商量过如何再帮含香传递消息……
晴儿!
是晴儿送梅花糕那日!
她竟然听到了?还在此刻说了出来?
福尔康跪在一旁,听着皇帝一句句逼问,心中骇浪滔天。
香囊、彩霞去针工局、晴格格的“偶然”听闻……
这些线索像是散落的珠子,此刻被一双无形的手飞快地串了起来,直指漱芳斋。
是谁?
是令妃?还是……那个一直安静得近乎隐形的晴格格?
他必须自保,必须将损失降到最低。
“皇上!”
福尔康重重叩首,声音沉痛而懊悔。
“奴才……奴才或许有所疏忽!奴才想起,腊月二十八后,还珠格格曾数次向奴才打听宫墙守卫换岗的‘趣事’,奴才只当她孩子心性,未曾防备,随口说过几句……如今想来,奴才罪该万死!”
他巧妙地将自己从“主谋”降格为“失言”,并将小燕子的“打听”坐实。
“尔康,你在胡说八道!”
小燕子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小燕子!”
紫薇猛地拉住她,指甲深陷她手臂。
她看懂了尔康的弃车保帅,心中一片冰凉绝望。
可此刻攀咬尔康,只会让她们罪加一等。
她必须保住小燕子,保住自己。
紫薇泪流满面,重重磕头道:“皇上,都是臣女的错,是臣女见香妃娘娘终日郁郁,心生不忍,又知小燕子天真鲁莽,便……便撺掇她向福侍卫打听些无关紧要的守卫情况,想着或许能安慰娘娘,但绝无帮助私逃之心,这香囊,臣女从未见过,定是有人趁乱遗落,或故意陷害,求皇上明察。小燕子她……她只是被臣女利用,她什么都不知道啊!”
她将罪责大半揽到自己身上,既呼应了尔康的“失言”,又将小燕子往“无知被利用”的方向推,更咬死香囊是陷害。
殿内一片死寂。
只有小燕子压抑的抽泣和紫薇额头触地的闷响。
乾隆眼神阴沉地扫过这几人。
福尔康的“失言”,紫薇的“撺掇”,小燕子的“无知”,似乎能串成一个说得通的故事: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因同情而瞎打听,可能无意中泄露了信息,被真正的内应利用。
而那个内应,有能力拿到贡品香粉、内造丝线,绣工精湛,且熟悉宫廷……
他的目光,缓缓转向一直沉默的老佛爷,以及侍立在老佛爷身后,眼观鼻鼻观心的晴儿。
晴儿感受到那目光,心中清明如镜。
火候差不多了。她适时地,用只有近前几人能听到的音量,仿佛自言自语般低喃。
“‘冷金梅’香气特殊,沾衣不易散……若那夜有人带着此香靠近宫墙,风雪虽大,或许……也会在砖石积雪上,留下些许痕迹?李太医能闻到,狗儿的鼻子,想必更灵……”
这话声音极轻,却像一道闪电,劈进乾隆和老佛爷耳中。
乾隆猛地看向李玉:“传犬舍的人!带上最好的嗅犬,去东北角宫墙,给朕仔细地闻,凡是昨夜经过那附近的人,所有宫室,一处不许漏!包括……”
他目光如刀,刮过皇后、令妃、福尔康,甚至扫过了慈宁宫的方向。
“包括朕的养心殿,老佛爷的慈宁宫!朕倒要看看,这宫里到底还藏着多少魑魅魍魉!”
全面、无差别的搜查令一下,殿内所有人,除了暴怒的乾隆和深沉的老佛爷,其余人皆是心头巨震。
令妃低垂的脸上,温婉之色几乎维持不住。
腊梅确实去过宝月楼附近……
福尔康背后渗出冷汗,他昨夜虽未直接靠近,但他安排的人……紫薇和小燕子更是面无人色。
晴儿依旧安静地站着,仿佛刚才那句低语只是旁人错觉。
她知道,嗅犬或许找不到直接凶手,但这种无处不在、攀咬所有人的恐惧,才是最能撕裂伪装、让人心崩溃的利器。
真正的猎手,只需要在合适的时候,轻轻拨动一下弓弦。
风暴,已彻底降临。
而隐藏在风暴眼中的她,正静静等待着,那些费尽心机织就的网,在雷霆之下,一一断裂,显露出其下挣扎的、原形毕露的猎物。
宫外,天色大亮,全城戒严,兵马横行。
宫内,嗅犬的呜咽声,开始在各处宫墙殿宇间响起,仿佛死神拖曳着锁链,一寸寸犁过这金碧辉煌的牢笼。
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