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外的厮杀声被重重巷道吞噬。
青篷马车在夜色掩护下，朝着福尔康通过隐秘渠道安排的藏匿点疾驰。
车厢内，含香蜷在蒙丹怀中，止不住地发抖。
不是冷，是后怕。
方才那蒙面骑士挥刀拦追兵的身影，与记忆里某个挺拔轮廓重叠，是福尔康吗？
不，他那时应在宴席护卫……
可那决绝的眼神……
“别怕，含香，我们出来了。”
蒙丹声音沙哑，将女人搂入怀中，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
他脸上溅了几点不知是谁的血，在昏暗光线下发黑。
“等到了落脚处，换身衣裳，天一亮开城门，我们就混出城去。”
含香点头，却说不出话。掌心被自己掐出深深的血痕，真的出来了？
吉娜维娜还在宫里，此刻怎样了？
小燕子紫薇……她们要如何应对接下来的滔天巨浪？
还有那个救他们的人……
马车最终驶入西城一处不起眼的三进院落。
这是福伦早年置办、连福晋都不知道的私产，管家是福家远亲，绝对可靠。
两人被引入内室，热水、干净衣物、简单吃食早已备好。
“蒙丹少爷，按您之前吩咐，出城的文书、货商行头、两匹快马都在后院备妥。寅时三刻开城门，混在第一批运菜的队伍里最稳妥。”
管家低声道：“只是……方才外面风声很紧，九门提督衙门好像接到宫里急令，要加强盘查。”
蒙丹脸色一沉。
含香猛地抓住他的手，含泪道：“是我连累……”
“没有连累。”
蒙丹打断她，眼中是破釜沉舟的狠绝。
“大不了杀出去。你在哪，我在哪。”
“不可蛮干。”
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管家引着一位戴着兜帽、看不清面容的老者进屋。
老者目光锐利地扫过两人，最后落在蒙丹脸上，说道：“宫里现在乱成一锅粥，但老佛爷和皇上还没下明旨全城搜捕，说明事情还有转圜余地，你们若现在硬闯，坐实了私逃罪名，才是死路一条。”
“那依先生之见？”
蒙丹按捺住焦躁问道。
老者缓缓道：“等，等宫里那位‘帮忙’的人，送出下一步的消息。他既冒险助你们到此，必有后手。天亮前，必有分晓。”
此刻的紫禁城，已暗流狂涌。
乾清宫的宴席在烟花燃尽后不久，便以一种略显仓促的方式散了。
乾隆喝得有些多，被扶回养心殿。
老佛爷称乏，由晴儿搀扶着回了慈宁宫。
但所有明眼人都感觉到，一股山雨欲来的低气压，笼罩在宫廷上空。
福尔康是第一个“发现”异常的人，至少表面如此。
在宴席散后例行巡查时，他“赫然发现”宝月楼后角门虚掩，守门太监昏倒在旁，楼内香妃及其贴身侍女不知所踪。
他“大惊失色”，一边命人封锁宝月楼、搜查附近，一边“火速”但“不敢惊动圣驾”地，先向当晚协理六宫的皇后及老佛爷禀报。
皇后闻讯惊怒交加，立刻下令关闭宫门，搜查各宫。
老佛爷在慈宁宫听了禀报，沉默良久，只拨动着佛珠，说了句：“皇帝睡下了，明日再说。让人守着宝月楼，不许任何人进出，也不许声张。”
这道旨意很微妙。
不立刻大张旗鼓追捕，给了操作空间。
但“不许声张”又像是要捂盖子，背后含义令人玩味。
令妃在延禧宫很快收到了消息。
腊梅低声禀报时，她正对镜卸去钗环。
“娘娘，宝月楼那边……人确实不见了，福统领已派人暗中在宫内搜查，但老佛爷有旨，暂不声张。”
令妃对着镜中自己依然美丽的脸庞，轻轻笑了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知道了。咱们的人，撤干净了吗？”
“撤干净了。那个守角门的小太监，是收了银子自己贪睡误事，与咱们无关。递话给漱芳斋的，也抹了痕迹。”
腊梅顿了顿，继续说道：“只是……福统领那边，似乎查得很细，尤其是东北角宫墙。”
令妃拿起一支玉簪，在指尖把玩。
“让他查，查得越细越好。最好能查出点……漱芳斋那边的有趣东西。”
她需要将水搅得更浑。福尔康想摘干净自己？没那么容易。
小燕子和紫薇，可是现成的“罪证”。
漱芳斋内，已是一片死寂。
小燕子像困兽般在屋里转圈，脸色惨白。
紫薇坐在灯下，手里的帕子已被冷汗浸透。
金锁守在门口，同样面无人色。
“怎么办……怎么办……含香她真的跑了……尔康会不会查到我们……”
小燕子语无伦次。
“闭嘴！”
紫薇罕见地厉声喝道，声音却也在发颤。
“现在慌有什么用！记住，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含香是妃嫔，她宫里的事，我们如何得知？今夜我们一直在宴席上，后来一起回漱芳斋，从未离开！无论谁问，都这么说！”
“可……可那些银子……那些我让你帮忙弄的……”
小燕子想起她们提供的助力，腿都软了。
“银子是丢了，或者赏人了，无凭无据。至于别的……”
紫薇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嘱咐道：“死无对证。只要我们不认，没有真凭实据，谁也定不了我们的罪。”
她心里却在流血，那些伪造的文书，那些通过隐秘渠道递出去的消息……真的能抹干净吗？
尔康……尔康此刻会如何做？是保她们，还是……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极轻的叩击声，三长两短。
紫薇浑身一僵。
这是尔康与她在极度危机时约定的暗号。
她示意金锁别动，自己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
窗外没人，窗台上放着一个冰冷的、小小的金属物件。
那是一把特殊的黄铜钥匙，上面刻着细微的、只有她和尔康才懂的编号。
这是福家在京中一处隐秘银库的钥匙。
里面除了金银，还有备用的、完全干净的身份文牒和路引。
尔康把这给她，是什么意思？
是让她必要时……自己走？
还是暗示她，事情或许还有转机，这是预备好的后路？
紫薇紧紧攥住钥匙，金属的寒意直透心底。
她回头看向惶然无措的小燕子，看向忠心却同样恐惧的金锁，一股巨大的悲凉和孤注一掷的勇气，交织着升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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