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禧宫里,令妃正在修剪一盆兰花。
剪刀“咔嚓”一声,剪掉了一片稍黄的叶子。
她动作优雅,神情专注,仿佛手里是天大的要紧事。
腊梅从外头进来,脸色不太好。
“娘娘,内务府那边……把对牌送到皇后娘娘那儿去了。说是老佛爷的意思,让皇后协理六宫,请您……好好将养。”
令妃的手顿了顿,又继续修剪:“知道了。”
腊梅急了:“娘娘,这分明是……”
“是什么?”
令妃放下剪刀,拿起帕子擦了擦手,脸上依旧带着温婉的笑。
“老佛爷体恤我辛苦,让我歇歇,这是恩典。皇后娘娘协理六宫,也是应当的。你慌什么?”
腊梅噎住,不敢再说。
令妃走到窗边,看着外头明晃晃的日头,忽然轻笑一声。
“这宫里啊,起风了。有人想乘风而上,有人想趁乱摸鱼,可风太大了,容易闪着腰。”
她转身,看向腊梅,说道:“宝月楼那边,看紧点。香妃有什么动静,立刻来回我。还有漱芳斋……那两位格格,抄书抄得如何了?”
“还珠格格吵嚷了几句,但紫薇姑娘压着,已经开始抄了。”
令妃点点头,说道:“紫薇那丫头,倒是个明白人。可惜……跟错了人。”
她重新拿起剪刀,对准兰花的另一片叶子,却没有剪下去,只是轻轻拨弄着。
“腊梅,你说……老佛爷这次,是敲打谁呢?”
腊梅低头:“奴才愚钝。”
令妃轻声道:“是敲打所有人,敲打香妃安分,敲打那两个丫头别多事,敲打尔康别自作聪明,也敲打我……”
她笑了笑。
“别把手伸得太长。”
剪刀终于落下,又一片叶子飘落。
“可这宫里,谁的手是干净的?”
令妃看着那盆被她修剪得过于整洁的兰花,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既然都不干净,那就看谁……藏得更好了。”
她将剪刀递给腊梅:“收起来吧。另外,去太医院一趟,就说我昨夜没睡好,请李太医来请个平安脉。”
腊梅一愣:“李太医?他不是……”
“正是他、年轻太医,经验不足,但胜在……听话,不是吗?”
腊梅恍然大悟:“奴才明白了!”
令妃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
李太医……那夜宝月楼子时急召,他去诊的脉。
他看见了什么,闻到了什么,又跟老佛爷说了什么?
她得弄明白。
而弄明白之后……有些棋子,该用就得用了。
慈宁宫小厨房里,晴儿正看着药炉。
文火慢煎,药香弥漫。
清露在一旁打下手,小声说着外头的动静:“……还珠格格虽不情愿,但已开始抄书了。宝月楼那边安静得很。延禧宫……请了李太医。”
晴儿拨弄炭火的手停了停:“李太医?”
“是。说是令妃娘娘身子不适。”
清露压低声音问道:“格格,李太医会不会……说些什么?”
“他能说什么?”
晴儿神色平静。
“那夜他诊脉,香妃确实‘病了’,他也确实开了安神的方子。至于病因为何,病人身上有无异样……太医只负责诊脉开方,不负责断案。”
清露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药煎好了,晴儿亲自滤了药渣,倒在白玉碗里。
漆黑的药汁,映出她平静无波的脸。
一切都在按她预想的方向走。
小燕子被拘着抄书,暂时闹不出大乱子。
紫薇心慌,会更加谨慎,也会更加依赖福尔康——而这依赖,在压力下最容易变成埋怨和裂痕。
含香被禁足,与外界隔绝,绝望会催生两种可能:要么彻底死心认命,要么……铤而走险。
以含香的性子,怕是后者。
令妃果然动了,想从李太医下手。
她想摸清那夜的底细,也想握住李太医这个可能的人证。
可李太医那样的年轻人,在令妃和老佛爷之间,真敢选边站吗?怕是只会越发惶恐,说话越发谨慎,反而更容易露出马脚。
至于福尔康……晴儿端起药碗,热气氤氲了她的眉眼。
他此刻一定在焦头烂额地善后,抹平一切痕迹,同时还要应付紫薇的惶惑和小燕子的躁动。
更重要的是,他得揣摩圣意——皇上对香妃的态度,老佛爷的意图,还有令妃突然被分权的信号。
聪明人想得多,顾虑也多。而顾虑多了,就容易出错。
她端着药碗往寝殿走,路过廊下时,看见那盏走马灯不知何时熄了,小人儿定格在一个奔跑的姿势上。
她停下脚步,看了一会儿。
跑得再欢,总有力竭的时候。而这宫里的戏,从来不是靠谁跑得快赢的。
靠的是,看谁更沉得住气。
她收回目光,稳步向前。
殿内,老佛爷正闭目养神。听见脚步声,睁开眼:“药好了?”
“是。”
晴儿奉上药碗。
“温度刚好。”
老佛爷接过,慢慢喝着,忽然问:“晴儿,你说……这药苦,还是人心苦?”
晴儿垂眼:“药苦能治病,人心苦……无药可医。”
老佛爷笑了,将空碗递还给她:“是啊,无药可医。所以哀家才让他们都静静,好好想想,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她顿了顿,看向晴儿:“你觉得,他们能想明白吗?”
晴儿接过药碗:“晴儿不知。但老佛爷给了机会,是他们自己的造化。”
“给了机会……”
老佛爷重复着,眼中闪过一丝疲惫。
“机会给了,抓不抓得住,就看个人了。你下去吧,哀家歇会儿。”
“是。”
晴儿退出殿外,轻轻带上门。
廊下阳光正好,雪地里反射着刺眼的光。
她眯起眼,看向宝月楼的方向,又看向漱芳斋,最后望向延禧宫。
棋子都动了。
下一步,该谁了?
她忽然想起福尔康。
此刻的他,是该去安抚紫薇,还是该去探听圣意?
或者……该去宝月楼附近转转,看看那些“痕迹”是否真的清扫干净了?
晴儿唇角弯了弯。
无论他选哪条路,前面等着他的,都不会是坦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