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一过,年关便近了。
宫里各处开始扫尘、挂灯、备年货,连肃穆的慈宁宫也添了几分暖融融的喜气。
老佛爷这几日精神好,常叫晴儿陪着说话,或是翻看各宫送来的年礼单子。
“你瞧瞧这个,”
老佛爷将礼单推过来,指着其中一行给她看。
“宝月楼送来的,说是含香亲手调的香料,名儿叫‘雪中春信’。哀家闻了,倒真是清冽中带着暖意,难为她有心。”
晴儿接过那个精巧的珐琅香盒,揭开嗅了嗅,点头称赞道。
“确是上品。香妃娘娘真是心灵手巧。”
“手巧是手巧,”
老佛爷话锋一转,却说道:“心思却不全在这儿。前几日皇帝去宝月楼,坐了不到一盏茶功夫,含香便推说头疼要歇着。皇帝兴冲冲地去,败兴而归,这几日脸色都不太好。”
晴儿将香盒盖好,温声说道:“香妃娘娘或许是真不适,咱这北京城冬日天寒的紧,她又思乡心切,难免精神不济。”
“哼,思乡心切?”
老佛爷拨动佛珠的速度快了些。
“哀家看她是身在曹营心在汉。那日驿馆回来,眼珠子都哭红了,当谁瞧不见呢?”
晴儿不再接话,只静静听着。
她知道老佛爷对含香的不满正在累积,像雪片一样一片片叠加,只等一个契机,便会轰然崩塌。
而那个契机,已经不远了。
从慈宁宫出来,晴儿去了趟内务府。
年下各宫领用东西多,她得亲自去盯着慈宁宫的那份。
路过御花园梅林时,听见假山后传来压低的争执声。
“……你疯了吗?这种事也敢答应!”
是紫薇的声音,带着罕见的焦灼。
“我怎么不敢?”
小燕子的声音又急又倔。
“含香多可怜啊!她和蒙丹明明是真心相爱,凭什么要被拆散?咱们帮帮她怎么了?”
“帮她?这是欺君之罪!要杀头的!”
“皇上那么宠含香,就算发现了,顶多骂几句……”
“小燕子!”
紫薇的声音里带了哭腔。
“你能不能别这么天真?这是皇宫,不是大杂院!一步走错,会死人的!”
晴儿停下脚步,隐在一株老梅后。
小燕子的声音低了下去,透着委屈。
“那你说怎么办?我都答应含香了……说好宫宴那日帮她安排和蒙丹见一面。尔康也说会帮忙……”
紫薇的声音陡然拔高。
“尔康?他也掺和进来了?”
小燕子咕哝道:“他说……说这是成人之美。还说会打点好侍卫,那晚宝月楼附近的人都换成他信得过的……”
晴儿轻轻吸了口气。
福尔康的动作,比她预想的还要快,还要大胆。
假山后的争执还在继续,但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听不清了。
晴儿悄无声息地离开,像一片雪落在雪地上,没留下半点痕迹。
回到西暖阁,她让清露磨墨,提笔给宫外一位交好的郡主写信。
那位郡主府上的老嬷嬷,最擅长调制安神香,她想讨个方子,给老佛爷用。
信写到一半,她忽然停下笔。
她轻声道:“清露,我记得……御药房的王太医,老家是不是在济南?”
清露想了想:“是,王太医是济南府人。格格怎么问起这个?”
晴儿继续写信,随口说道:“没什么,只是想起王太医前几日给老佛爷请脉时,说起以往济南的灯会极热闹,和京里大不相同呢。”
信写好了,晴儿封好信封,让清露明日送出去。
做完这些,晴儿推开窗。
外头又开始飘雪,细细密密的,将宫墙屋瓦染成一片素白。
“格格,宝月楼那边……”
清露吃着糖,小声说道:“香妃娘娘今日也设宴了,是按回部的习俗办的,据说皇上听说后还挺高兴,赏了好些东西。”
“是吗。”
晴儿应了一声,继续翻看手中的书。
“还有……”
清露凑的近了些。
“奴婢按格格的吩咐,这几日留心着宝月楼那边。昨儿个傍晚,又看见那个面生的小太监了,这次奴婢悄悄跟着,见他……进了漱芳斋的角门。”
晴儿翻书的手顿了顿。
“呆了多久?”
“约莫一炷香功夫。”
清露声音压得更低,小声蛐蛐道。
“出来时,怀里似乎揣着什么,鼓鼓囊囊的。”
晴儿合上书,望向窗外。
漱芳斋与宝月楼之间,已经开始传递东西了。
是信物呢,还是计划呢?
她淡淡道:“知道了,你继续留意,但小心点,注意别打草惊蛇。”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