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一，回部来京的第一批人住进了西郊驿馆。
消息传到宫里时，小燕子正在漱芳斋里踢毽子。
闻言，她把毽子一扔，大大的眼睛亮得惊人。
“真的？含香的家里人来了？太好了！这下她总算能开心些了！”
紫薇坐在一旁绣花，闻言抬起头，温声道。
“这是皇上给香妃娘娘的恩典，咱们也该为她高兴。”
“光高兴有什么用！”
小燕子风风火火地就要往外冲。
“我得去宝月楼告诉含香这个好消息！”
紫薇赶紧叫住她。
“小燕子，香妃娘娘此刻未必想见人。而且……皇上昨日才下的旨意，你这么快就知道了，传到皇上耳中怕是不好。”
小燕子脚步一顿，噘着嘴回头：“那怎么办？我这不是替她着急嘛！”
一直坐在角落喝茶的福尔康放下茶盏，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刻意的引导。
“紫薇说得对，此事不宜张扬。不过……香妃娘娘深居简出，对宫外之事恐怕知晓得慢。若是有人能‘恰巧’经过宝月楼，将这个消息‘无意间’透露给娘娘身边的侍女，倒也是全了一番好意。”
小燕子眼睛又亮了。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紫薇看了尔康一眼，眼中有些犹豫：“尔康，这样……妥当吗？”
尔康微笑道：“有何不妥？不过是传递一则皇上已经公开的恩旨。香妃娘娘早日知道，也好早日感念皇恩，开解心怀。于皇上，于娘娘，都是好事。”
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小燕子听得连连点头。
“没错没错！我这就去！”
看着小燕子跑出去的背影，紫薇轻叹一声，对尔康低声道。
“你为何总怂恿小燕子做这些事？香妃娘娘的事，咱们还是少掺和为妙。”
尔康走到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声音压得极低。
“紫薇，你仔细想想。香妃如今圣眷正浓，若能得她信任，将来在皇上面前，便是多了一个为你说话的人。你的身份……总需要些助力，才能万无一失。”
紫薇身子微微一颤，垂下眼不再说话。
宝月楼的梅花到底开了。
晴儿折了两枝开得最好的，让清露送去。
清露回来时，带回了香妃娘娘赏的一小盒回部香料，还有一句话：“娘娘说，多谢晴格格记挂。”
“她气色如何？”
晴儿正在核对慈宁宫过年的用度单子，头也没抬地问。
清露斟酌着词句：“瞧着……还是没什么精神。不过奴婢去时，正巧遇见还珠格格从里头出来，两人在门口说了好一会儿话，香妃娘娘似乎还笑了笑。”
晴儿执笔的手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
动作真快。
“说了些什么，可听见了？”
“离得远，听不真切。只隐约听到还珠格格说什么‘驿馆’、‘亲人’、‘能见面的’，香妃娘娘听着，眼睛都亮了。”
清露老实回答。
晴儿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下午去给老佛爷请安时，乾隆也在，正说起回部来使的事。
“阿里和卓派了他的堂弟，还有含香的乳母和两个侍女。”
乾隆说着，看向老佛爷。
“朕打算腊八那日，在驿馆设个小宴，让含香出宫去见见。皇额娘觉得如何？”
老佛爷拨着佛珠，半晌才道。
“皇上既已决定，哀家没什么意见。只是含香毕竟是妃嫔，出入宫禁须得严守规矩，随行的人也要仔细挑选，莫要生出什么事端。”
“皇额娘放心，朕已命尔康带队护卫，定会周全。”
乾隆说着，忽然看向晴儿。
“晴丫头，那日你也跟着去吧。含香在宫里没什么说得上话的人，你性子稳妥，陪着说说话也好。”
晴儿心中微动，面上却温顺地福身：“晴儿遵旨。”
腊八那日，天色阴沉。
出宫的马车一早便在神武门外候着。晴儿到的时候，香妃已经在了。
她今日难得穿了身水红色的宫装，外头披着白狐裘，脸上略施薄粉，虽仍掩不住眉宇间的郁色，但比平日多了几分鲜活。
小燕子和紫薇竟然也在。
“晴儿！”
小燕子欢快地招手，喊道：“皇上让我们也一起去，说人多热闹！”
晴儿目光扫过一旁的福尔康，心中了然——这恐怕不是皇上的意思，而是福侍卫“体贴”的安排。
她微微一笑：“那正好，这一路有还珠格格在，定不会闷了。”
马车缓缓驶出宫门。
车厢里，小燕子叽叽喳喳地说着宫外的见闻，紫薇偶尔温声附和。
含香静静听着，目光却一直望向窗外，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
晴儿坐在她对面，将她的紧张尽收眼底。
“香妃娘娘可是近乡情怯？”她轻声问。
含香回过神，勉强笑了笑：“只是……许久未见家乡的人了。”
小燕子插话道。
“是啊，我懂这种感觉！我以前在大杂院的时候，柳青柳红他们出门办事，几天不回来，我想得可厉害了！”
她说着，忽然压低声音，凑近含香，小声说道：“娘娘，我听说……这次来的还有您小时候的玩伴？叫蒙……”
“小燕子！”
紫薇急忙打断她，歉意地看向含香。
“娘娘恕罪，她胡说呢。”
含香的脸色却瞬间白了，手指攥得发白，半晌才低声道。
“……是有一个叫蒙丹的兄长，从小一起长大。许久未见了。”
车厢里的气氛忽然微妙起来。
晴儿垂下眼，假装整理袖口。
小燕子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讪讪地闭了嘴。紫薇担忧地看着含香，欲言又止。
只有车轮碾过石板路的辘辘声，单调地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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