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月楼的热闹,比晴儿预料的来得还要快些。
含香入宫不足半月,宫里头便有了新的传言。
大家经常听到宝月楼夜半常有笛声,凄凉婉转,如泣如诉;
听说香妃对着回部方向一跪便是半个时辰,任谁劝也不起;
还听说她带来的那些回部旧人,常在角门处与宫外来的商贩低声交谈,递送些信件包裹。
这些传言零零碎碎传到慈宁宫时,老佛爷正让晴儿帮着挑选冬衣的料子。
“你听听,”
老佛爷将一块胭脂红的云锦推到一边,眉头微蹙。
“这才几天,就闹出这许多动静。哀家早说那含香不是个省心的。”
晴儿拿起一块月白色的素罗,在光下细细看着针脚,声音轻柔。
“香妃娘娘背井离乡,心中苦闷也是常情。那些回部旧人……许是怕娘娘思乡成疾,这才与宫外有些联系,寻些家乡的小玩意儿给娘娘解闷吧。”
“解闷?”
老佛爷冷哼一声。
“宫里什么没有,需要他们从宫外寻?依哀家看,这些人手脚不干净,该好好查查。”
“老佛爷说得是。”
晴儿将素罗放下,又拿起一块湖蓝的缎子。
“只是……皇上如今正宠着香妃娘娘,若贸然去查,怕伤了皇上的心意。不如……”
她顿了顿,像是忽然想到什么。
“不如让内务府加派些人手去宝月楼伺候?一来显得宫里重视,二来……人多眼杂,若真有什么不妥,自然也藏不住。”
老佛爷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你这丫头,如今想事倒是周全。就照你说的办。”
三日后,内务府往宝月楼添了八个宫女、四个太监,都是精挑细选的“伶俐人”。
宝月楼原本就不大,这下更是处处都是眼睛。
含香果然更沉默了。
晴儿在御花园“偶遇”她时,这位香妃正独自站在梅树下,望着枝头将开未开的花苞出神。
她穿着一身雪白的回部衣裙,外头披着乾隆新赐的狐裘,整个人裹在毛茸茸的领子里,越发显得纤弱单薄。
“香妃娘娘。”
晴儿上前行礼。
含香转过头,琉璃般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只微微颔首。
“晴格格。”
“娘娘怎么独自在这儿?天冷,当心着凉。”
晴儿说着,将手里的暖炉递过去。
“这暖炉里添了安神的香料,娘娘若是不嫌弃……”
含香没有接,只淡淡道:“不必了。我们回部人,不怕冷。”
气氛一时有些僵。
晴儿也不在意,收回手,顺着含香的目光看向那树梅花。
“这梅花还要些日子才开。娘娘若是喜欢,等开了,我让人折几枝送到宝月楼去。”
“不必麻烦。”
含香的声音依旧冷淡。
“花开在枝头才好看,折下来,不过几日便枯了。”
这话里透着说不出的萧索。
晴儿看着她,忽然轻声问:“娘娘可是想家了?”
含香猛地转过头,眼中闪过一丝警觉,随即又恢复平静:“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既来了这里,便回不去了。”
“娘娘说得是,这宫墙之内,多少人来了便回不去了。可既然回不去,便只能往前看。娘娘这般冰雪聪明的人,应当明白这个道理。”
含香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问道:“晴格格与我说这些,是皇上的意思,还是老佛爷的意思?”
晴儿迎着她的目光,眼神清澈。
“都不是,只是晴儿自己想说。娘娘,这宫里看似繁华,实则步步惊心。您如今得宠,多少人看着,多少人等着抓您的错处。那些回部旧人……娘娘若真为他们好,便该约束些,莫要让他们行差踏错,连累了娘娘。”
这话说得恳切,含香眼中闪过一丝动摇,但很快又归于沉寂。
“我自有分寸。”
她说完,转身便要离开。
晴儿在她身后轻声唤道。
“娘娘,每月初一十五的聚会,是皇上特许的恩典。可恩典用多了,便成了理所当然。若是哪一日皇上不允了,或是有人借着这机会生事……娘娘还需早做打算才是。”
含香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径直走了。
晴儿站在原地,看着那抹白色身影消失在假山后,轻轻叹了口气。
这位香妃,比她想的还要固执。
不过也好,越固执的人,反抗起来便越激烈。
而她需要的,正是这份激烈。
从御花园回来,经过漱芳斋时,里头传来小燕子清脆的笑声。
晴儿停下脚步,听见她在说。
“……那位香妃可真有意思!我昨日去宝月楼,给她带了些桂花糕,你们猜怎么着?她看都不看一眼,说她们回部人不吃猪油做的点心!”
然后是紫薇温柔的声音。
“小燕子,香妃娘娘毕竟是妃位,你该尊称一声‘娘娘’才是。”
“知道啦知道啦!”
小燕子不以为意道:“不过我觉得她人挺好的,就是不爱笑。永琪说,她定是在想家呢!”
晴儿垂下眼,继续往前走。
小燕子果然已经去“结交”香妃了。
按照原剧情,她会因为同情含香,一步步卷入香妃与蒙丹的私情,最后帮着他们策划私奔。
而那场私奔,将牵连无数人,连晴儿自己都差点被拖下水。
这一世,她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
或者说,她会让这件事,“发生”得更“精彩”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