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锦的事,到底还是闹到了皇上跟前。
据说是在御花园里,皇后“偶然”遇见正指挥太监搬锦缎的小燕子,当下便沉了脸,说格格不懂规矩,太过奢靡。
被讨厌的皇后训斥,小燕子哪里肯服气,顶了几句嘴,皇后便直接带着人去了养心殿。
晴儿陪着老佛爷到养心殿时,里头已经跪了一地。
小燕子梗着脖子跪在左边,眼圈红着,脸上还挂着泪珠,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紫薇跪在她旁边,低着头,肩膀微微发抖,不时用帕子拭泪,那姿态柔弱得恰到好处。
皇后端坐在右下首,面若寒霜。
“皇上,”
皇后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臣妾并非容不下还珠格格。只是她才入宫月余,便要了十二匹云锦、八匹蜀锦,如今连内务府新到的杭绸也要全部拿去。这般做派传出去,外人岂不说我大清格格不知节俭,骄奢无度?”
乾隆皱着眉,看向小燕子。
“可有此事?”
“皇阿玛!”
小燕子抬起头,眼泪刷地流下来。
“那些料子……那些料子不是我一个人要的!紫薇也喜欢,我们姐妹说好了一起做衣裳的!皇后娘娘不问青红皂白就骂我,还说要罚我抄一百遍宫规……”
“朕问你,”
乾隆打断她。
“皇后说的数目,可对?”
小燕子噎住了。
紫薇这时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抬起头时,脸上已是梨花带雨。
“回皇上,皇后娘娘说的数目……确实没错。可小燕子她并非故意奢靡,她只是……只是从前在宫外没过过好日子,见了这些好看的料子,一时欢喜过了头。”
好一招以退为进。
晴儿站在老佛爷身侧,静静看着。
紫薇这话听着像是为小燕子开脱,实则坐实了“不懂规矩”“没见过世面”的评价。
果然,皇后的脸色更难看了。
“一时欢喜过了头?”
皇后冷笑道。
“那便是承认不知规矩了。皇上,宫有宫规,臣妾执掌凤印,若对此事不闻不问,将来如何管教六宫?”
乾隆揉了揉额角。
这时,令妃柔柔的声音响了起来。
“皇上,皇后姐姐说得有理。只是两位格格毕竟初入宫闱,年纪又小,不如让她们将料子退回一半,再抄二十遍宫规,小惩大诫也就是了。”
她说着,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晴儿。
“说起来,晴格格当年刚入宫时,也有过不知分寸的时候呢。老佛爷心慈,好生教导了几年,如今不也成了宫里的典范?”
突然被点到名,晴儿抬起眼。
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老佛爷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若是从前,此刻她该站出来说话了。
她会温声细语地回忆自己当年的“不懂事”,会说老佛爷如何耐心教导,然后顺理成章地为小燕子求情。
毕竟,谁舍得对一张真诚恳切的笑脸说“不”呢?
可这一次,晴儿只是垂下眼帘,轻声说。
“令妃娘娘谬赞了。晴儿惭愧。”
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她安静地站在那儿,像一株沉默的玉兰,不再开口。
殿内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
令妃的笑容僵了僵。皇后眼中闪过意外。
连乾隆都多看了晴儿一眼——这丫头今日,似乎格外安静。
最后还是乾隆开了口。
“就按令妃说的办吧。料子退一半,宫规抄二十遍。小燕子,你既入了宫,便要学着守规矩,知道吗?”
小燕子咬着嘴唇,不情不愿地磕了个头。
“谢皇阿玛……”
从养心殿出来,老佛爷一路无话。
回到慈宁宫,屏退左右后,老佛爷才拉着晴儿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今日在殿上,你怎么不说话?”
晴儿替老佛爷斟了杯茶,声音轻轻柔柔的。
“晴儿只是觉得,皇上既已有了决断,晴儿再多嘴,反倒不妥。”
“只是这样?”
老佛爷看着她。
“从前遇到这种事,你总要为她们说几句话的。”
“从前是晴儿不懂事。”
晴儿抬起脸,笑容温婉。
“如今想来,宫规立在那里,总是有道理的。两位格格若真想在宫里长久,早些学会规矩,对她们才是好事。晴儿若一味帮腔,反倒害了她们。”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
老佛爷盯着她看了半晌,终于叹了口气。
“你呀,真是长大了。”
不是长大了。
是终于活明白了。
晴儿低下头,看着杯中舒展的茶叶。
在原来的故事里,她今日该说的话都说了,该求的情都求了。
可后来呢?
后来小燕子一次次闯祸,紫薇一次次“不得已”地利用她的善良,而福尔康……福尔康永远站在她们那边,永远觉得她“该多体谅”。
凭什么?
就因为她懂事,她就活该被索取、被忽视、被当成随时可用的垫脚石?
“老佛爷,”
晴儿忽然问道。
“您说,在这深宫里,是对所有人都好才算善良,还是……只对值得的人好,才算真正的善良?”
老佛爷怔了怔。
许久,老人轻轻抚过她的鬓发,慈祥道:“晴儿,紫禁城这么大,你的心只有这么小。装不下所有人的。”
晴儿闭上眼睛,将眼底翻涌的情绪压了回去。
是了。
她的心很小,只装得下真心待她的人。
至于其他人……
傍晚时分,清露从外面回来,带回消息。
小燕子在漱芳斋摔了三个茶盏,骂骂咧咧地说皇后刻薄;
紫薇在一旁劝,劝着劝着自己也掉了泪;
福尔康去了一趟,不知说了什么,出来时脸色不太好看。
清露压低声音道:“奴婢回来时,看见令妃娘娘身边的腊梅往漱芳斋方向去了,手里还捧着个锦盒。”
晴儿正在绣一方帕子,闻言,针尖微微一顿。
“我知道了。”
她继续绣那朵半开的莲花。
嘱咐道:“今晚你值夜时警醒些,若是听见什么动静,不必来报我,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清露虽不解,还是恭敬应下:“是。”
夜深了。
慈宁宫的灯火一盏盏熄灭。
晴儿躺在榻上,听着窗外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
她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在原剧情里,小燕子因为被罚抄书,气得半夜偷溜出宫,差点被侍卫当成刺客。
是福尔康及时赶到,救下了她,两人还在月光下有一番“你真是特别”的对话。
那是小燕子和福尔康关系升温的开始。
晴儿翻了个身,面向墙壁。
这一次,她没有提前去“偶遇”巡逻的侍卫队长,没有“不经意”地提醒他加强东南角的守卫。
她甚至没有像往常那样,因为担心小燕子闯祸而辗转难眠。
她只是闭上眼,慢慢沉入梦乡。
窗外,一轮冷月高悬。
同一片月光下,漱芳斋的角门悄悄开了一条缝。
一个娇小的身影溜了出来,熟门熟路地绕过假山,朝宫墙方向跑去。
远处传来打更声。
三更天了。
晴儿在梦里弯了弯嘴角。
好戏,终于要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