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彦昌揣着满腹杂乱心思挤出人群，脚下虚浮得没了章法，方才被称作李夫人的女子眼底藏不住的清透气韵，另一个女子转身的温婉模样，在脑海里缠成一团。
他本就因两人的绝世容颜心神动荡，又被两人的出尘气质勾得魂不守舍，走着走着竟偏离了往驿站的方向，鬼使神差绕到了圣母庙前。
香火缭绕中，他望着殿内端坐的圣母雕像，忽然僵在原地，呼吸都漏了半拍——这雕像眉眼温润，唇角噙着浅淡笑意，竟与那援手的姑娘生得一模一样，连眉宇间藏着的柔缓暖意都分毫不差。
他踉跄着上前两步，指尖隔着香火遥遥指着雕像，眼底翻涌着震惊与狂喜，喃喃自语：“是仙女……定然是仙女下凡……”
先前只觉那女子气质不凡，此刻见雕像与她肖似，愈发笃定她是圣母显灵，专程下界救自己脱离危难。
什么赶考的念头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盘缠失而复得的庆幸、数年寒窗的执念，此刻都抵不过心头的悸动。他守在庙前，望着雕像看了许久，眼底闪过执拗——既遇仙女，怎能就此离去，定要守在此处，总能再遇她。
次日一早，刘彦昌便寻到庙祝，软磨硬泡要留下帮忙，不求工钱，只求能守在圣母庙。老庙祝见他是个读书人，模样周正又态度恳切，庙中本就缺人手，便应了下来。自此，刘彦昌便成了圣母庙的临时庙祝，每日扫地焚香、整理供品，目光却总黏着殿中神像，盼着能再撞见杨婵的身影。
他心思全不在庙务上，时常对着圣母雕像发呆，想起那日杨婵递还钱袋时的温软语气，指尖便忍不住摩挲着袖角，连扫地时都忍不住频频望向神像，生怕错过她的身影。偶尔有香客来祭拜，他也心不在焉，只敷衍应答几句，活脱脱一副丢了魂的模样。
这日午后，元初带着狐狸精上山采药，路过圣母庙时，恰好撞见刘彦昌正蹲在庙前石阶上出神，连两人走近都未曾察觉。
狐狸精皱着眉，扯了扯元初的衣角道：“阿娘，是那个讨厌的书生。”
元初抬眼望去，见他一身粗布短打，沾了些香灰，不复那日书生模样，眼底却仍藏着几分执拗，不由失笑：“倒真是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她指尖凝出缕灵光，轻轻覆在狐狸精身上，掩去两人气息，“你去告诉你姨姨，若是嫌他烦人可以去我们家住段日子。”
狐狸精领了话，化为原型一溜烟往圣母庙后面而去，不多时便寻到正打理药圃的杨婵，踮着脚把元初的话原原本本说清，末了还鼓着腮帮添了句：“姨姨，他天天蹲在庙前，看着就烦人，去我们家住着清静。”
杨婵指尖捏着药锄顿了顿，想起这些时日路过庙前，总能撞见刘彦昌执着凝望的身影，连香客往来都目不斜视，那份执拗缠得人心里发堵，本就不愿多生纠葛，此刻闻言倒真动了心思。她放下药锄，揉了揉狐狸精的脑袋，温声道：“好，叨扰你们了。”
当晚杨婵便搬去了元初的小院，院里桃花正盛，溪水潺潺，倒比华山独居时多了几分暖意。元初特意收拾出一间向阳的厢房，铺了软绵的被褥，又备了些安神的灵茶，怕她住得不适。
李莲花依旧每日行医，傍晚归来便陪着两人在院中煮茶闲谈，狐狸精缠在身边讲镇上趣事，日子过得安稳又惬意，杨婵心头的烦扰渐渐淡了些，只偶尔想起庙前的身影，仍会轻轻蹙眉。
这般住了半年有余，春日桃花落尽又结出青桃，杨婵想着总不能一直叨扰，便想着回去看看刘彦昌是否已然离去，也好彻底了断这份纠葛。谁知刚走到圣母庙附近，便见石阶上那道熟悉的身影依旧蹲在原地，衣衫已有些陈旧，却仍执着地望着庙门方向，连她走近都未曾察觉。
杨婵心头一沉，上前两步，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刘公子，半年过去，你为何还在此处？”
刘彦昌猛地抬头，撞见她的身影时眼底瞬间亮起，起身时脚步都有些踉跄，语气急切：“姑娘！我就知道你会来！我每日都在此处等你，只求能报那日之恩。”
“那日不过举手之劳罢了，早已了结，无需报恩。”杨婵往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眉峰微蹙，“我已多次言明，无需你记挂，还请公子莫要再执着，专心赴考才是正途。”
“了结？这怎能了结！”刘彦昌语气陡然激动，眼底满是不甘，“你是仙女下凡，救我于危难，我怎能就此作罢！我在此守了半年多，日日盼着见你一面，难道这份心意还不够诚吗？”
“公子这般执着，反倒扰了彼此清净。”杨婵语气更淡，转身便想离去，“此后不必再等，我们不会再见。”
刘彦昌见状，心头怒火陡然燃起，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眼底闪过几分偏执。他忽然想起那日与杨婵同行的夫妇，那女子气质出尘，周身气度绝非凡人所有，定然也是神仙！杨婵不肯见他，定是碍于神仙身份，怕与人私相授受落人口实！
这般想着，他心头愈发不甘，转身便回了庙中，取来纸笔，凭着一腔执念写下一封告天书，字字句句控诉神女私下凡间，与凡人男子结为夫妇，恳请玉帝王母彻查，还三界规矩一个公道。
写罢，他点燃符纸，看着纸灰化作青烟飘向天际，眼底满是扭曲的快意——他得不到的，也不让她安稳！
凌霄宝殿内，符纸燃尽的青烟化作字迹悬于半空，玉帝王母凝眸望去，初时只当是凡夫俗子执念妄言，见“神女私凡、结为夫妇”等语，指尖捻诀召来昊天镜，镜面流光转动，映出华山脚下小院景致。
镜中先见杨婵侍弄药圃的温软模样，嫦娥，百花仙子等和杨婵交好的仙子纷纷悬起心。王母指尖轻叩案几，正欲吩咐天兵探查，镜光忽转，落在廊下煮茶的元初身上——女子素衣温软，抬眸时眼底灵光隐现，周身萦绕的先天之气穿透镜面，竟让凌霄殿内的仙雾都微微震颤。
玉帝猛地坐直身子，瞳孔骤缩，指尖攥紧玉圭：“这……这不是姑姑吗？！”
王母亦是脸色发白，当年盘古开天、混沌青莲孕育生灵，这位元初姑姑乃是与盘古同源的先天之灵，连三清见了都要恭谨行礼称一声姑姑，三界六道无人敢不敬，怎会出现在凡间小院，还与凡人模样的男子相坐闲谈？
不，不对，这男子也不是凡人，虽不见磅礴灵力外放，神魂间却缠着淡金符文，与元初神魂的灵光隐隐相契，正是大道认可的神魂绑定。
玉帝喉间滚过轻咳，指尖松了松玉圭，语气骤缓：“是……是元初姑姑的魂契，那位公子应是姑姑选定的道侣。”
昊天镜中元初的目光淡淡扫过镜面，似穿透虚空望进凌霄殿，玉帝指尖猛地一颤，殿内众仙皆屏息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喘。先天之灵的威压无形漫开，纵隔着三界壁垒，仍让凌霄殿的梁柱都微微震颤，方才还悬于半空的告天书写迹，瞬间化作飞灰消散无踪。
凌霄殿内静得落针可闻，梁柱震颤的余韵未散，众仙屏气凝神垂着眸，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玉帝脸色泛着白，方才元初那一眼虽无半分怒意，却让他后背浸出薄汗——这位先天之灵从不管三界琐事，却也从不容许旁人置喙她的事，刘彦昌那封告天书，简直是自寻死路。
王母悄悄拽了拽玉帝衣袖，眉眼间满是忌惮附耳压低声音：“这事可不能怠慢，元初姑姑既在凡间落脚，咱们总得亲自去见一面问安，免得落个不敬的罪名。”
玉帝连连颔首，指尖捻诀收了昊天镜，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元初姑姑驾临凡间，乃三界幸事，诸位仙卿随朕与王母同往华山，登门问安。”他刻意加重“登门问安”四字，便是要让众仙记清分寸，绝不可提及告天书半句，更不能惊扰姑姑清净。
在场众仙纷纷应诺，嫦娥、百花仙子暗自松了口气，既庆幸元初在此能护着杨婵，又怕礼数不周惹得这位大能不快。一行人敛去周身仙气，化作缕缕流光掠过天际，转瞬便落在华山脚下，不敢贸然靠近小院，只由玉帝先行遣了太白金星前去通传。
太白金星揣着忐忑，化作一道轻烟飘到小院门口，刚想叩门，便见元初已立在廊下，素衣温软，眉眼间无波无澜，指尖捻着片飘落的桃花瓣，似早已知晓他们到来。
“小仙太白金星，奉玉帝、王母旨意，特来向元初姑姑问安。”太白金星躬身行礼，态度恭谨至极，连抬头都不敢。
元初淡淡颔首，语气平和无波：“进来吧，莫要扰了凡人。”
太白金星连忙应下，转身引着玉帝、王母与众仙缓步而入。
众仙刚踏进院门，便觉周身被浓郁却温和的灵气包裹，院内桃花盛放，溪水潺潺，灵植间萦绕的灵气让他们修为都隐隐松动，不由暗自惊叹——这小院看着寻常，竟藏着这般洞天。
李莲花正坐在石桌旁煮茶，见一行人进来，眼底掠过丝了然，却未起身，只抬手给元初面前的茶杯添了些热茶，动作从容闲适。
杨婵本在侍弄药圃，见状也走了过来，立在元初身侧，虽不知众仙来意，却从他们恭谨的态度中察觉出元初身份不凡，心头微动却未多问。
玉帝、王母一进院便躬身行礼，语气恭敬：“昊天、瑶池携众仙见过元初姑姑。”身后众仙纷纷效仿，连大气都不敢喘。
元初抬手，语气淡得无波：“无需多礼，坐吧。”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