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蜿蜒,两侧草木愈发葱郁,行至午后,终于到了云隐山脚。
李莲花带着元初避开了上山的阵法,来到云居阁外,忍住心中的那股内疚自责,隔着门喊了一声:“师娘。”
芩婆恍惚听见有人喊师娘,立刻开了门,目光落在李莲花身上,见他气色温润、步履稳健,眼底瞬间泛起湿意,抬手轻轻拍了拍他胳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她早前便从方多病口中得知,李莲花在处理完单孤刀那个叛徒之后被逼着断剑跳崖,后被一位姑娘所救,据说如今已然成亲。想起他当年重伤中毒、命悬一线的模样,哪里还能备好聘礼礼数。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早就悄悄翻出当年老头子留下的玉佩还有自己攒下的绸缎首饰,连被褥布料都备得齐全,就想着替小徒弟补全些礼数,别委屈了人家姑娘。
目光落在元初身上时,芩婆眼底的湿意化作笑意,真是越看越喜欢——姑娘眉眼温婉,气质清润,牵着李莲花的手时动作轻柔,眼底藏着的暖意藏不住,一看便是心善之人。她拉过元初的手,轻轻拍着:“好孩子,多谢你护着相夷,辛苦你了。”
元初脸颊微红,颇为尴尬,轻声道:“师娘客气了,我该做的。”大道知道,她自打诞生以来,眼前这老妇人是第一个称自己是孩子的人。要真算起来,伏羲女娲,三清四圣都得恭敬的称呼她一声姑姑。
“什么该做不该做,是相夷有福气才能遇上你。”师娘笑着引两人往屋子里走,边走边道,“我早前听小宝说了你们的事,猜测相夷定是没来得及备聘礼,这可不行,老婆子都给你们补上,首饰玉佩、绸缎布料样样齐全,都是体面东西。”说完慈爱的看着乖巧的元初,“往后你便是我的亲闺女,要是相夷这个臭小子敢欺负你,你跟师娘说,看师娘收拾他。”
李莲花有些无奈,再说下去他的老脸都要丢尽了,轻咳两声:“师娘,此次回来还有一事相求。”李莲花说了两人只是口头夫妻的事,也提起了请师娘证婚的事。
芩婆闻言,当即拍着膝应下,眉眼都笑出细纹:“求什么求,这本就是我该做的。当年你师父走得早,我看着你……本就该替你操持婚事,倒是让你受了这些年委屈。”她拉着两人坐在堂屋桌边,沏了热茶递过去,指尖还攥着元初的手没松,“你们能来寻老婆子我证婚,老婆子高兴还来不及。这样,一会我再去镇上添些吃食点心,咱们虽不办得铺张,却也得热闹些。”
李莲花心头一暖,喉间滚过轻喟:“劳师娘费心了,本该是我自己备妥的,反倒让师娘操劳。”
“你身子刚好,哪有精力顾这些。”芩婆笑道,“只要你们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住进山内客房,芩婆送来备好的衣物首饰,件件精致妥帖,元初看着满箱的物件,眼底满是暖意,转头见李莲花站在窗边,指尖轻轻敲着窗沿,似是在思索什么。
“在想什么?”元初走过去,指尖勾住他的手。
李莲花转头望她,眼底藏着几分认真:“师娘替咱们备了这么多,礼数总该周全些。我想着,还是请方小宝和阿飞过来吧,虽不办大宴,却也该有两个亲近的人见证,别太委屈了你。”他知晓自己如今无甚家业,可元初陪他熬过最难的日子,他总想多给她些体面,哪怕只是简单的见证,也是他的心意。
元初眼底亮起,轻轻点头:“好啊,有他们在,也热闹些。”
李莲花笑着抬手揉了揉她发顶,转身飞鸽传书去给方多病、笛飞声送信,邀两人一月后前来云隐山,见证他与元初的婚事。
芩婆在一旁看着两人相视而笑的模样,眼底满是欣慰,又去置办了些新鲜蔬果、酒水点心,只盼着那日能热热闹闹的,让两个孩子安心。
飞鸽传书递出不过五日,山下便传来动静。李莲花正陪着芩婆在院里翻晒草药,远远见山道尽头涌来几道身影,领头的方多病挥着手臂狂奔,身后跟着玄衣肃立的笛飞声,竟还缀着苏小慵、关河梦,连许久不见的妙手空空都混在其中,倒比预想中热闹了数倍。
“李莲花!”方多病冲到院门口,喘着气上下打量他,见他面色红润、身形稳当,眼眶又红了几分,“好家伙,你倒是过得舒坦,看起来身体好了不少嘛!”话落目光扫过一旁的元初,想起上次见面时那句“夫人”,挠着头笑,“元初姑娘,又见面了,这次可是来喝你们喜酒的!”
笛飞声缓步走近,目光落在李莲花身上,见他气色远胜从前,眉峰微不可察地舒展,只丢出句:“倒没白养。”指尖却悄悄将腰间玉佩解下,递到元初面前,竟是块温润的墨玉,“贺礼。”他不善这些俗事,这玉佩是金鸳盟盟主的信物,倒也算体面。
苏小慵眉眼弯弯:“李大哥,元初姑娘,恭喜你们。我和义兄听闻消息,赶了几日路,还好赶上了。”关河梦温声附和,递上两盒精致的草药膏,“听闻李兄身子初愈,这是我特制的膏方,可温养经脉。”
妙手空空,笑嘻嘻凑上来,从怀里拿出个锦盒递上:“花花,元初姑娘,恭喜恭喜。这里面是些稀奇小玩意儿,不算贵重,图个热闹。”他是意外帮了李莲花一次才和他成为的朋友,此次听闻婚事,自然要赶来凑份心意。
芩婆笑得合不拢嘴,忙引着众人进屋,端茶递点心,絮絮叨叨问着路上辛苦,见人来的齐全,愈发觉得婚事热闹妥帖。
李莲花陪着众人说话,偶尔目光飘向元初,见她正陪着苏小慵轻声闲谈,眉眼温柔,心头满是暖意。
转眼便到了婚前三日,芩婆记着规矩,一早便将李莲花赶到云山居那边,只笑着叮嘱:“婚前三日男女不见面,是老规矩,你就老老实实的去云山居那边。”
李莲花并不情愿,他是一分一秒也不想和元初分开。
元初虽不懂这些规矩,却知晓是师娘一片心意,抱了抱李莲花哄着:“花花乖,听师娘的。”目送李莲花离开后,云居阁只剩下她和师娘还有小慵。忽然想起李莲花昨日的模样,耳尖微微发烫。这些时日相处,两人从未分开过,陡然不见,倒有些想念。
另一边,李莲花带着笛飞声等人在师父的云山居住下。
方多病正和妙手空空掰着手腕,笛飞声坐在一旁喝茶,关河梦则在整理带来的草药,院里倒也热闹。他坐下陪着众人闲谈,话却比往日少了些,目光时不时往云居阁的方向望去,眼底藏着藏不住的惦念。
方多病瞧出端倪,凑过来打趣:“怎么,才分开半日就想元初姑娘了?平日里没见你这么黏人。”
李莲花轻咳两声,避开话题道:“说什么胡话,喝茶。”指尖握着茶杯,却总觉得少了些暖意。想起往日,元初该在身边陪着,要么递块点心,要么轻声说两句话,如今倒有些空落落的。
笛飞声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出息。”话虽这么说,却也没再多言,他瞧得出来,李莲花是真把元初放在了心上。
夜里,李莲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耳边总想起元初温软的声音,鼻尖似还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草木香。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云居阁的方向。笛飞声见他如此,开口道:“要不我带你过去见一见?”
他刚想应下,又想起师娘说的,大婚前三日男女不见面,婚后会幸福美满。哪怕这只是个美好的祝愿,李莲花也愿意信一信,轻声呢喃:“再等等,就三日。”
云居阁,元初正对着烛火发呆,指尖凝着一缕微弱的蓝光,想渡些灵气过去给李莲花,又怕惊扰了他。
她活了无尽岁月,从未这般惦记过一个人,白日里陪着苏小慵说话,心思却总飘到他身上,想知道他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又咳嗽。
狐狸精蹲在她脚边,似是察觉到她的心思,轻轻蹭了蹭她的膝头。元初摸了摸它的头,轻声道:“想他了,是吗?”狐狸精晃了晃尾巴,算是应了。
元初目光落在了狐狸精身上,指尖轻挠它耳后软毛,眼底浮着浅笑,拿起纸笔写了一句话:“劳你跑一趟。”狐狸精蹭蹭她掌心,身形一闪便隐入夜色。
不多时,狐狸精在云山居门口叫唤。李莲花闻声开窗,见它脖子上挂着个竹筒,打开,里面是元初给他写的信,于是也提笔回了一封。
一来二去,以至于第二天天亮,狐狸精累的根本爬不起来。
这三日里,众人倒也自在。方多病每日缠着李莲花问些渔村的琐事;苏小慵陪着元初说话,讲些江湖上的新鲜事,倒也解了不少惦念;关河梦时常和李莲花探讨草药的作用,教他些温养身子的法子;笛飞声则每日在山间散步,偶尔会带回些新鲜的野果,酸的方多病嗷嗷直叫,可下一次还是要吃。
终于熬到了大婚当日,天刚亮,芩婆便领着人忙了起来,院里挂起红绸,摆上桌椅,香气阵阵,满是喜庆。元初换上芩婆备好的红嫁衣,凤冠霞帔衬得她眉眼愈发温润,铜镜里的姑娘眼底亮着光,藏着满满的期待。
李莲花穿着一身大红喜服,一大早就站在云居阁门口,望着元初房间的方向,指尖微微发颤,满心都是紧张与期待。等了这么久,终于能给她一个体面的名分,往后余生,便再也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