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的聊天，像温水煮青蛙——不对，是像缓缓摇匀一杯层次丰富的鸡尾酒，将两种原本截然不同的生活气息，微妙地融合在了一起。韩昱习惯了在打烊后，看着那个小兔子头像亮起，分享她今天课堂上的趣事，或者对某个历史人物的新奇见解；师筱卿则习惯了每晚抱着手机，听她的“韩老师”用清冷的嗓音（她想象中）讲述那些琥珀色、宝石红色液体背后的故事，遥远又迷人。
今晚打烊格外晚，送走最后一拨熟客，收拾完吧台，韩昱才得空拿起手机。屏幕上已经躺着几条未读消息，时间显示是半小时前。
卿卿今天学习了：“韩老师，今天月考终于结束啦！感觉身体被掏空……【躺平】”
卿卿今天学习了：“对了，突然想到，我们聊了这么久，好像都不知道对方具体多大诶？（好奇.jpg）”
卿卿今天学习了：“我先说！我16岁，高一！是不是比你想象中要小很多？【眨眼】”
韩昱正仰头喝水，看到“16岁，高一”这几个字，喉结猛地一滚，一口水呛进气管，顿时咳得惊天动地，扶着冰冷的吧台边缘才没真的一个趔趄栽进旁边巨大的橡木啤酒桶里。
十六岁？！
高一？！
他二十五！
差九岁？！
“咳咳……咳……” 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社会新闻标题，以及陈子卓那家伙要是知道后的猖狂嘴脸。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直冲天灵盖。老天爷，这年龄差……说出去都够被道德舆论“枪毙”几个来回了吧？他韩昱，堂堂调酒大师，竟然在跟一个高中生每晚聊得……还挺投入？
他握着手机，指尖都有些发麻。理智在尖叫：立刻终止，立刻！这太离谱了，简直是在危险边缘试探。
可是……手指却像有自己的意识，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打出任何划清界限的话。脑海里浮现的，是这一周来那些充满好奇和崇拜的句子，是那句“不是有你在吗”的信任，是每晚简单问候带来的莫名安定感。
鬼使神差地，他抹了把呛出的生理性泪水，慢慢敲字：“……是有点小。”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试图缓和气氛的别扭劲儿：“那你叫我什么？”
发出去他就后悔了，这问题简直蠢毙了。
对方回复得很快，似乎也在思考这个“严肃”的问题。
“嗯……叔叔？”
韩昱眉头立刻皱起。叔叔？他有那么老吗？虽然差九岁，但叫叔叔也太……
他发过去一个【不开心】的熊猫头表情包。
“那……哥哥？” 小姑娘试探着改口。
哥哥……听起来顺耳了点，但好像又总感觉差了点什么味道。他迟疑着，发了个【差点意思】的挠头猫表情。
屏幕那头安静了几秒。然后，跳出来两个字：“大叔！”
不是疑问，是带着点狡黠和肯定的称呼。
韩昱盯着那两个字，愣了一瞬。
大叔……比叔叔少了点年龄的绝对压迫感，又比哥哥多了点阅历带来的、微妙的可靠和……纵容？甚至，莫名贴合他此刻复杂又有点好笑的心情。他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弯了一下，几乎能想象出屏幕那头小姑娘带着点小小得意和试探的表情。
修长的手指动了动，他回了一句，带着认命般的无奈，和一丝连自己都没品出来的宠溺：
“诶，我的小兔子。”
发送成功。时间仿佛静止了几秒。韩昱看着自己发出的那句话，耳根后知后觉地开始发烫。要命……他刚才说了什么？
没等他想清楚撤回与否，对方发来一个【兔子疯狂点头】的动态表情包，外加一句：“大叔晚安！我去对答案啦，希望不会太惨~” 然后就飞快地下线了，只留下一个暗下去的头像。
韩昱对着手机，半晌没动。吧台顶灯投下柔和的光晕，将他俊朗的侧脸笼罩在一片复杂的情绪里。惊愕、荒谬、无奈、一丝隐秘的愉悦……最后统统化作一声长长的、含义不明的叹息。
第二天下午，酒吧还没营业，陈子卓照例来“视察”。韩昱正心不在焉地擦拭酒杯，陈子卓一眼就看出他不对劲，凑过来贼兮兮地问：“咋了？跟你的‘兔乖乖’聊崩了？”
韩昱懒得理他。
陈子卓眼疾手快，趁其不备一把抢过韩昱放在吧台上的手机——锁屏密码他早八百年就知道了。韩昱反应过来去抢已经晚了，陈子卓已经熟练地划开，直奔微信，点开那个兔子头像的聊天记录。
几秒钟后。
“噗——哈哈哈哈哈哈！！！”
惊天动地的爆笑声几乎要掀翻“暮色”的屋顶。陈子卓笑得整个人趴在了吧台上，捶打着台面，眼泪都飙了出来。
“十、十六岁？！高一？！哈哈哈哈！韩昱你……你真是个天才！！” 陈子卓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念，“‘叔、叔叔’？‘哥哥’？‘大叔’？！诶我的小兔子？？？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直不起腰，指着韩昱，手指都在抖：“完了完了完了！韩大师，您这不仅是坠入爱河，您这是直奔犯·罪边缘啊！未成年！还‘小兔子’……哈哈哈哈！我不行了，肚子疼……救命……”
韩昱一张俊脸黑得能滴出墨来，一把夺回手机，咬牙切齿：“笑够没？出去！”
“没……没够……哈哈哈……” 陈子卓擦着眼角笑出的泪花，“这记录我得存下来……百年难得一遇……韩大师的社死瞬间……哈哈哈，‘大叔’……‘小兔子’……你俩搁这儿演偶像剧呢？年龄差偶像剧？！”
韩昱恼羞成怒，抓起手边的冰夹作势要扔。
陈子卓敏捷地躲开，边笑边往外溜，嘴里还在嚷嚷：“成了记得我的1%啊大叔！哈哈哈……对了，记得咨询一下律师，这算不算‘情感诈骗’未成年？哈哈哈……”
笑声随着门铃叮咚声远去了。酒吧里恢复安静，只剩下韩昱一个人，对着手机屏幕上那句“诶，我的小兔子”，和下面陈子卓留下的“哈哈哈哈”刷屏般的嘲笑，陷入了长久的、五味杂陈的沉默。
窗外阳光正好，他却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跳进了一个由陈子卓挖坑、自己懵懂配合、而某个苏州小兔子无意间开启的，甜蜜又满是“风险”的奇妙漩涡里。
大叔和小兔子？这组合，怎么想，都离他原本的世界太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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