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韩昱发现自己对着手机屏幕的次数明显变多了。那个叫“卿卿今天学习了”的ID，像一株悄然探入他单调沉闷世界的嫩芽，带着苏州微雨般湿润清新的气息。
他自己都诧异于这份持续的耐心。酒吧里见惯了精致的妆容、大胆的穿搭和游弋在迷离灯光与酒精气息间心照不宣的眼神试探，也看多了借着酒意或真或假的逢场作戏。浓烈、直接、充满成年世界直白的欲望和算计，才是他熟悉的日常。
可屏幕那头的小姑娘，完全不同。她好奇，却懵懂；崇拜，却纯粹。她会因为听他讲了一种基酒的起源而发出惊叹，会对他描述的某种鸡尾酒在灯光下变幻的色彩充满向往，会认真地记下他随口说的调酒小技巧（虽然她这辈子可能都用不上）。她不谈风月，不问私隐，话题总是绕着他熟悉又热爱的领域打转，那种全然的信赖和毫不掺假的兴趣，像羽毛轻轻搔刮着韩昱心底某个自己都以为已经钝化的角落。
软软的，痒痒的。让他……有点心软。
有一次，聊到兴起，师筱卿（韩昱已经从她偶尔的碎碎念里拼出了这个名字）发来一句：“真想去看看你说的那种‘清吧’是什么样子啊，是不是像电影里那种，很安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灯光暖暖的，酒……虽然我不喝，但看着应该也很漂亮吧？”
字里行间是对一个未知世界小心翼翼的憧憬，干净得不像话。
韩昱手指顿了顿，几乎是下意识地，敲下一行带着玩笑和轻微告诫意味的话：“好奇可以，真来可得小心。酒吧里啊，‘大灰狼’可不少，专挑你这种不设防的‘兔乖乖’。”
发出去，他自己先愣了一下。这种带着点儿亲昵和保护的调侃语气，多久没从他这里冒出来了？上次好像还是……对那个绿茶前女友？念头一起，立刻被他掐灭，心里掠过一丝淡淡的自嘲。
“噗——”旁边传来毫不客气的喷笑声。陈子卓不知何时又蹭了过来，正斜靠在吧台边，嘴里叼着根没点的烟，一脸“被我抓到了”的贼笑。
“哟哟哟！‘兔乖乖’～”陈子卓捏着嗓子学舌，学完自己先打了个寒颤，“噫——恶心心！老韩你完了，你彻底完了！你这哪儿是给人当知心大哥哥科普酒文化啊，你这分明是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韩昱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滚蛋。”
“我不！”陈子卓凑得更近，压低声音，眼里闪着兴奋又促狭的光，“你坠入爱河了！哥们儿我火眼金睛，看得真真儿的！就你现在这德行，对着手机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傻乐的，跟当年被那绿茶迷得晕头转向时一个样——哦不，比那时候还傻！”
“胡扯什么。”韩昱否认，但耳根却有点发热。
“我胡扯？行，我胡扯。”陈子卓也不争，得意洋洋地晃着脑袋，“反正帖子是我发的，这红线是我牵的，要是真成了，嘿嘿……你得请我喝酒！”
“你在这儿喝酒什么时候花过钱？”韩昱嗤之以鼻。
“对哦！”陈子卓一拍大腿，“那不行，这功劳太大，酒水免单已经不够看了！这样，要是真成了，‘暮色’今年的利润分红，给我多算1%！就当是答谢我这个绝世好兄弟，拯救你于感情水火之中！”
“你做梦。”韩昱言简意赅，懒得理他的疯话，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又飘向手机屏幕。
然而“兔乖乖”还没有回复。
他心头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忐忑。是不是……玩笑开过了？吓到她了？
正想着，手机轻轻一震。
卿卿今天学习了：“【兔子捂脸表情包】 我才不是兔乖乖！而且……不是有你在吗？你说的，你的酒吧里，大灰狼都会被赶出去的。【偷笑】”
紧接着，又一条：“不过，我暂时也去不了啦，要月考了，哭哭。先下线复习啦！韩老师晚安！”
韩昱看着那两行字，特别是那句“不是有你在吗”，心里那处软软的地方，像是被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酸胀，又莫名妥帖。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和信任，透过屏幕，精准地击中了他。
他抿了抿唇，最终只回复了两个字：“晚安。”
放下手机，一抬头，就对上陈子卓那副“你看我说什么来着”的揶揄表情。
韩昱这次没再反驳，只是抬手，将杯中为自己调的另一杯实验性新酒一饮而尽。酒液微甜，带着复合果香，后调却有一丝清冽。
像某种预感，也像悄然滋生的、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明了的期待。
他或许还没坠入爱河，但确实，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而这一切，都源于某个兄弟“有病”的举动，和一只远在苏州、好奇着“草莓味玛格丽特”、自称不是“兔乖乖”却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纯净的“小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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