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病房窗外漂浮的蒲公英绒絮，轻飘飘地滑过，却沉甸甸地压在闵墨宇心头，让他喘不过气。他推掉所有工作，日夜守在病房里。天还没亮，他就去食堂熬粥，熬得软烂绵稠，再用棉签蘸着，一点一点擦在之夏唇上。他给她擦手擦脸，替她掖好被角，坐在床边絮絮叨叨地说很多话。“福利院门口的蒲公英又开了一片，白花花的，像雪似的。”他的声音低柔，“雪菲托人带来了你爱吃的桂花糕，我就放在柜子里。那个男人拿了钱之后就没了影子，真是混账透顶……”说着说着，他苦笑了一下，“我错了，不该用墨尘的身份来欺骗你，等你醒来，随便你如何打骂……”
他的声音总是压得极轻，像是怕惊扰她的梦境，又带着几分期盼，盼望她能听到哪怕一星半点。
每次护士查房时，总忍不住叹气：“闵先生，您这样熬着，身体会垮的。”
闵墨宇只是摇摇头，目光始终落在之夏恬静的睡颜上，眼底是化不开的温柔与疼惜。“她不醒，我怎么敢垮？”他低声回答，话音里满是坚定。
这样的日子，不知不觉过去了三个月。
这天午后，阳光暖融融的，透过玻璃窗洒在之夏的手背上，映出淡淡的青色血管。闵墨宇轻轻握着她的手，低头说起小时候她偷摘福利院月季花的事，“当时你被院长追着跑，摔了个大马趴，哭得可惨了，后来还是我帮你捂住膝盖上的伤……”他笑着说着，忽觉指尖传来一阵极细微的痒感。
他猛地抬头，心脏狂跳起来。
只见之夏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那颤动轻如蝶翼掠过水面，漾起一圈极浅的涟漪。
闵墨宇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这只是自己的错觉。他死死盯着她紧闭的眼睛，指尖微微用力，握紧了她的手。
一秒，两秒，三秒……
之夏的睫毛再次颤动，这一次幅度更大了些。紧接着，她的手指也极轻微地回握了他一下。
“之夏……”闵墨宇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眼眶瞬间红了。他凑得更近了些，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之夏，我是墨宇，你醒醒，看看我好不好？”
时间仿佛变得漫长而凝滞。
终于，之夏的眼皮缓缓掀开了一条缝。
一开始，眼中一片迷茫的白雾，渐渐地，雾气散去，映出了闵墨宇那张布满红血丝却写满狂喜的脸。她的嘴唇轻轻动了动，发出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
闵墨宇赶紧把耳朵凑过去。
他听见她用沙哑的嗓音，轻轻唤了一声：“奇睿哥哥……”
窗外风正好吹过，蒲公英的绒絮漫天飞舞，阳光如碎金般洒满整个屋子，暖得人眼眶发酸。闵墨宇的呼吸猛地顿住，眼眶瞬间就红了。他怕自己听错，又怕动作太大会惊扰到她，只能小心翼翼地凑得更近，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沙哑和温柔：“我在。”
之夏的视线还有些模糊，她眨了眨眼，睫毛上沾了点湿润的光。她看着他眼下浓重的青黑，看着他胡茬冒出的下巴，看着他紧紧握着自己的手——那双手，明明是惯常握笔杆、签合同的，此刻却粗糙得厉害，带着薄茧。
“你……”她的嗓子干得发疼，每说一个字都像是砂纸在磨，“一直在这里吗？”
闵墨宇点头，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怕她不信，又补了一句：“每天都在。”
他没敢说自己熬了多少个通宵，没敢说自己因为怕错过她的一点动静，连合眼都只敢浅眠；没敢说护士好几次劝他回家休息，他都固执地守在床边。
之夏的目光慢慢移到窗外，那里有几缕蒲公英的绒絮正飘进来，落在窗台上，像极了院长妈妈院子里的光景。她的鼻尖一酸，眼泪就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砸在两人交握的手背上，烫得闵墨宇心口一颤。
“院长妈妈……”她哽咽着，话不成句，“我好想她。”
闵墨宇抬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的眼泪，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呵护易碎的珍宝。“我知道，”他的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哽咽，“我带她来看过你，每次来，都给你带了一束蒲公英。”
他指了指床头柜的花瓶，里面插着风干的蒲公英，绒球依旧蓬松。
之夏看着那束花，眼泪掉得更凶了。她想起灵堂里的混乱，想起手腕上的疼，想起自己说的那些话——说他是假的。
她吸了吸鼻子，看向闵墨宇，眼底满是愧疚，还有一丝释然：“对不起，我之前……不该说那些话。”
闵墨宇的心猛地一揪，正要开口道歉，却被之夏轻轻摇头打断。
“我知道，你瞒着我，是不想伤害我。”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这段日子，你守着我，我都知道的。那些梦里，我好像听见你跟我说的话了。”她顿了顿，看着他泛红的眼眶，轻轻反握住他的手，“我不怪你了，墨宇。”
“之夏……”闵墨宇的声音瞬间哽住，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后只化作一句颤抖的低语，“谢谢你。”
阳光穿过绒絮，落在两人身上，病房里的消毒水味好像都淡了些，只剩下淡淡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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