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跟在身后的影

Fiat坐在咨询室的沙发里时，眼泪是突然砸下来的。

不是细碎的哽咽，是那种攒了太久的情绪猛地决了堤——肩膀抖得像被风卷着的落叶，指节攥着沙发巾的边缘，连指腹都泛着白。Daniel递过来的纸巾被他捏得皱成一团，眼泪洇透了纸层，晕开一小片湿痕。

“他回来了。”Fiat的声音裹在哭腔里，黏得像化不开的糖，“Daniel，我好像又回到三年前他走的那天了。”

Daniel把温水推到他手边：“不是‘又’，Fiat。”他的声音很轻，像落在湖面的雪，“三年前你是困在原地的，现在你只是被旧情绪绊了一下。他是你心里的那道光，但光走了之后，你自己也长了灯芯。”

Fiat捧着杯子，指尖贴着杯壁的温度，才慢慢稳住呼吸。他垂着眼，睫毛上还挂着泪：“我怕我会再被丢下。”这句话很轻，像怕惊碎什么似的，“我好不容易才不用靠药片睡整觉了。”

“我们慢慢来。”Daniel的声音裹着暖意，“你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个只能抓着他的手取暖的小孩了。”

离开咨询室时，天已经擦黑了。Fiat背着书包走在校园的香樟道上，头还是沉的——昨晚的失眠像块湿棉絮堵在太阳穴，连路灯的光都晃得他眼晕。刚拐过教学楼下的转角，一个女生红着脸递过来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Fiat学弟，我……我喜欢你，请收下这个。”

Fiat的拒绝已经成了条件反射：“抱歉，学姐，我不能接受。”

女生的眼眶更红了些：“为什么？你又没有喜欢的人，我们试试不行吗？”

“因为我。”

熟悉的声音像根针，扎得Fiat的后颈一麻。他皱着眉回头——Leo就站在香樟树下，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裹着一身没散去的寒气。Fiat盯着他的鞋尖，忽然觉得这人像块甩不掉的粘糕，阴魂不散得让人心烦。

女生红着眼圈跑开了。Leo往前走了两步，脚步放得很轻，像怕惊到什么似的：“我在这儿等你很久了。”

Fiat没说话，转身继续往前走。书包带在肩上压出浅痕，他能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不紧不慢，隔着半米的距离，像一道跟在身后的影。

“你跟着我干什么？”Fiat终于停住脚，声音里裹着没压下去的倦，“我要回住处了。”

Leo的指尖蜷了蜷，又松开：“我就是想陪着你。”他往Fiat那边偏了偏头，语气放得软了些，“你饿不饿？我知道附近有家粥铺，你昨天没睡好，喝点热的会舒服点。”

“我不饿。”Fiat的声音冷得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水，“我很累，想回去睡觉。”

“那我陪你回去。”Leo的脚步没停，跟在他身侧半步的位置，“很累吗？是功课太难了？不会啊，你以前连最难的建模题都能一个小时解出来……”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Fiat的眼神堵了回去。

Fiat抬眼时，眼底还带着没散尽的红——不是哭红的，是失眠熬出来的倦色。他盯着Leo的脸，像在看一个陌生的标本：“Leo，”他的声音很轻，却像块冰砸在空气里，“我们已经不是‘以前’了。”

这句话像把钝刀，慢慢割开Leo的情绪。他的喉结滚了滚，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香樟叶落在他的肩上，他抬手拂开时，指尖都带着点颤。

Fiat没再看他，转身往宿舍区走。身后的脚步声还跟着，像一道甩不开的影——不远不近，不吵不闹，只是安安静静地缀在他的尾迹里。

走到宿舍楼下时，Fiat掏钥匙的动作顿了顿。他没回头，却听见身后的人轻声说：“我就在楼下等你。”

夜风卷着香樟的味道吹过来，Fiat捏着钥匙的指节紧了紧。他没应，推开门进了楼。

楼梯间的窗户没关，风灌进来时，他听见楼下传来很轻的叹息——像被夜揉碎的星，落在了他看不见的地方。而他靠在冰冷的墙面上，指尖贴着心口的位置，忽然觉得那里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连带着三年前没好全的疤，都开始泛着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