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床沿的雕花，木头刺进指甲缝里，带来一阵尖锐的疼。帐顶的流苏垂下来，扫过脸颊，像极了萧玦总爱轻佻拂过我下巴的指尖。）
他们都叫我玉面罗刹，说我剑快得能劈开月光，心却比断魂崖的冰棱还冷。黑风寨那夜，我一人一剑挑了他们十二处据点，血溅在白衣上，像开了一地红梅。那时我以为，江湖路就是这样，要么杀人，要么被人杀。直到遇见萧玦。
第一次见他是在太湖芦苇荡。我被三十多个亡命徒围在中央，左臂的伤口深可见骨，血顺着指尖滴进水里，染红了一片浮萍。那个疤脸寨主笑得像头野猪，说要把我扒光了挂在寨门楼上。我咬着牙握紧剑柄，想着大不了同归于尽，却听见芦苇丛里传来摇扇声。
他就那样施施然走出来，青衫上绣着银线流云，手里摇着把玉骨折扇，扇尖还沾着片芦苇叶。明明是来救人的，眼神却像在看一场好戏，嘴角勾着笑，说：“这等美人，宰了可惜，不如送给本王？”
我那时真想一剑削掉他的舌头。可他动作比我快，折扇“唰”地展开，挡开疤脸的砍刀，腕子一转，就把人甩进了湖里。他救我的时候，指尖有意无意擦过我流血的胳膊，带来一阵酥麻的痒，比伤口的疼还让人难耐。
后来他把我带回靖王府，安置在听竹院。那院子里的竹子长得太密，风一吹就沙沙响，像有无数人在窃听。他总爱来，有时带着盒刚出炉的芙蓉糕，有时提着坛陈年的女儿红，就坐在廊下看我练剑。
我练“冷月穿心”时，他会突然出声：“手腕再沉三分，杀气就漏了。”我练“回风舞雪”时，他又笑：“腰软一点才好看，像根冰棍似的，谁看得上？”气得我剑招都乱了，他倒好，顺势握住我握剑的手，手把手教我转腕，呼吸喷在我颈窝里，热得像团火。
我总骂他无耻，说他是京城里最坏的登徒子。可那日我中了“七星海棠”的毒，浑身烧得像着了火，是他撬开我的嘴，一口口喂我喝解药。那解药苦得钻心，他却偷着往我嘴里塞了颗糖，甜丝丝的味道混着他指尖的温度，竟压过了毒性的灼烧。
太液池底那次更险，刺客的毒针擦着我心口飞过，是他扑过来把我按在水里。冰凉的池水漫过头顶时，我却能清晰地听见他的心跳，隔着湿透的衣袍传来，又快又急，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方才他吻我时，我闻到他发间的墨香，尝到他唇角的血腥味——是替我挡暗器时蹭到的。他的手扣着我的后颈，力道大得像要把我揉进骨血里，可指尖落在我背上时，又轻得像怕碰碎了我。
（抬手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帐外的竹影还在摇，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江湖人都说玉面罗刹没有心，可我这颗心，分明是被他一点点捂热的。以前总想着快意恩仇，一剑一马走天涯，现在却觉得，听竹院的竹声，他折扇敲桌的轻响，还有他总爱说的那些混账话，竟比江湖夜雨更让人安心。
他们说他是皇室的棋子，说他接近我是为了冷月剑派的秘籍。可方才他把我按在榻上，眼里的急切和后怕骗不了人。他说：“沈凝霜，别当什么罗刹了，当我的王妃好不好？”
（指尖掐进掌心，疼得眼眶发烫。）
我闯荡江湖十六年，杀过该杀的人，护过想护的道，从没想过要靠谁。可此刻窝在他怀里，听着他胸膛里有力的心跳，竟觉得这靖王府的红墙，比断魂崖的月光更暖。
帐外的风停了，竹子不响了。或许，它也在等我的答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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