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寿宴的日子渐近,靖王府的气氛也跟着微妙起来。
沈凝霜站在廊下,看着丫鬟们往院里搬来几盆新开的西府海棠,花瓣粉白相间,映着青石板上的青苔,倒有几分江南的韵致。她轻抚花瓣,忽闻身后传来折扇轻敲掌心的脆响。
“这花,可比你那冷月剑派的冰棱好看多了。”萧玦的声音带着慵懒的笑意,“不过再美,也比不上沈姑娘眉间一点朱砂。”
沈凝霜转身,见他穿了件松绿锦袍,腰间系着明黄丝绦,越发衬得肤色如玉。他指尖捻着朵海棠花,忽然欺身上前,将花别在她鬓边。
“王爷又拿我打趣。”沈凝霜偏头避开,却见他眼中闪过狡黠,手腕翻转间,不知何时多了支鎏金步摇,流苏上坠着的南海明珠晃得人眼花。
“英国公府送来的贺礼,说是太后寿宴上要戴的。”萧玦将步摇插在她发间,指尖掠过她耳垂,“本王觉得,这明珠配你这玉面,倒比那些贵女们衬景。”
沈凝霜摸了摸步摇,触手温润,分明是上品。她想起前日在花园偶遇英国公的小女儿,那姑娘看着她发间的明珠眼红得紧,此刻倒成了她的饰物。
“王爷不怕英国公知道?”
“他若敢说半个不字,”萧玦忽然凑近,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畔,“本王就把他那宝贝女儿塞进和亲的队伍里,让她去草原上看星星。”
这话狠辣,语气却带着漫不经心的调笑。沈凝霜想起萧玦这些日子明里暗里收拾的勋贵,忽然觉得这看似风流的王爷,实则是把刀,专为皇兄削去皇权旁枝。
“王爷待我这般好,就不怕我是江湖细作?”她忽然出声,目光灼灼。
萧玦愣了一下,随即仰头大笑,笑声惊飞了檐角几只麻雀。他收了折扇,轻轻敲了敲她鼻尖:“你若真是细作,此刻怕是早已死在秦风的刀下。”
这话虽轻,却让沈凝霜心头一凛。她这才惊觉,自己在王府的一举一动,怕是都在萧玦掌控之中。
“不过……”萧玦忽然握住她的手,将冰凉的玉佩塞进她掌心,“你若真想逃,这是出宫的腰牌。”
玉佩上雕着蟠龙纹,正是皇室信物。沈凝霜指尖一颤,刚要开口,却被他用折扇抵住唇瓣。
“别急着谢我。”他笑得像只偷腥的猫,“这玉佩,可是要拿东西换的。”
沈凝霜心跳漏了一拍,想起那些话本里的情节,耳尖发烫:“王爷想要什么?”
“想要你……”萧玦故意拖长尾音,折扇在她眼前晃了晃,“教我那招‘寒江独钓’。”
沈凝霜松了口气,又隐隐有些失落。她从腰间解下冷月剑,却见他摇头:“不用剑,用这个。”
他摸出根玉笛,递到她面前。沈凝霜接过,只觉笛身温润,刻着“流霜”二字,分明是她的名字。
“这是本王让人照着你剑鞘的纹路刻的。”萧玦笑得得意,“以后用它练剑,也算……定情信物?”
沈凝霜指尖一颤,差点摔了玉笛。她狠狠瞪了他一眼,却见他忽然正色:“认真的。这招剑法,我想学来防身。”
“防身?”沈凝霜冷笑,“王爷的武功,怕是连秦风都未必打得过。”
“那可未必。”萧玦忽然出手,指尖如电般点向她肩井穴。沈凝霜本能地旋身避开,却被他扣住手腕,带入怀中。
“沈姑娘,”他贴着她耳畔低语,“你可知我为何总来听竹院?”
沈凝霜浑身僵硬,闻到他身上龙涎香混着海棠花的甜腻,心跳如擂鼓。她想说“不知道”,却发现声音发颤。
“因为……”萧玦忽然松开她,退后两步,折扇“唰”地展开,挡住半张脸,“这里的茶,比醉春风的女儿红更醉人。”
他转身离去,留下沈凝霜在原地,望着他渐远的背影,忽然发现他腰间的玉佩不见了——正是她刚才握过的那枚。
子时三刻,沈凝霜被窗外细微的动静惊醒。她摸出冷月剑,赤脚走到窗边,只见月光下立着道修长身影,正是萧玦。
“跟我来。”他只说了三个字,便转身跃出墙外。沈凝霜犹豫片刻,还是提气跟上。
两人在王府屋顶疾行,琉璃瓦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沈凝霜跟着他拐过几道飞檐,忽然被带入一片竹林。
“王爷这是要带我私奔?”她冷声问道,却见萧玦竖起手指,指向竹林深处。
一座八角亭隐在竹影中,亭内坐着个黄袍男子,正是当今圣上萧衍。沈凝霜心头剧震,下意识地要退开,却被萧玦按住肩膀。
“皇兄,人带来了。”萧玦笑着作揖,“凝霜,这是当今圣上。”
沈凝霜浑身发冷,立刻跪下行礼:“民女参见陛下。”
“免礼。”萧衍的声音比萧玦沉稳许多,“朕今日微服至此,是想问问沈姑娘,对江湖局势有何看法。”
沈凝霜愣了。她一个江湖女子,何德何能让皇帝亲自询问?
“沈姑娘不必紧张。”萧衍看出她的不安,“朕听萧玦说,你曾独闯黑风寨,端了他们的军火库。可有此事?”
沈凝霜点头:“确有此事。那些火药若流入京城,后果不堪设想。”
“好!”萧衍击掌赞叹,“朕要的就是你这份胆识。如今江湖上暗流涌动,不少势力蠢蠢欲动,朕想让你……”
“皇兄!”萧玦忽然出声打断,“沈姑娘刚养好伤,怕是……”
“朕还没说完。”萧衍瞪了他一眼,“朕想让你暗中调查江湖动向,尤其是那些与太上皇旧部勾结的势力。”
沈凝霜垂眸,瞬间明白过来。萧玦这些日子的“胡闹”,实则是在为陛下清除隐患,而她,成了这盘棋里的新棋子。
“民女……”
“不必急着答应。”萧衍站起身,“朕给你三天时间考虑。若你愿意,这玉佩……”他递出枚蟠龙玉佩,与萧玦之前给她的一模一样,“可保你在江湖上通行无阻。”
沈凝霜接过玉佩,只觉沉甸甸的。她看向萧玦,却见他正望着别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回宫的路上,沈凝霜攥紧玉佩,听着萧玦漫不经心地说着笑话,忽然开口:“王爷早就知道陛下会召见我?”
萧玦沉默片刻,点头:“是。这玉佩,是皇兄让我转交给你的。”
“所以之前给我的那枚,是假的?”
“不,是真的。”萧玦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那枚玉佩,是我求了皇兄三个月才得来的。”
沈凝霜愣住。三个月?他为何要为她求这玉佩?
“沈凝霜,”萧玦的声音忽然变得认真,“我可以护你一世安稳,也可以助你在江湖上翻云覆雨。但……”
他伸手将她鬓边的海棠花取下,轻轻插在她衣襟上:“你得先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月光下,他的眼神不再戏谑,而是带着从未有过的郑重。沈凝霜望着他,忽然想起他说的“你只是你”,忽然觉得,这看似风流的王爷,或许比她想象中更懂她。
“我想要……”她深吸一口气,“江湖的自由,和王府的安稳。”
萧玦笑了,笑得像个孩子:“贪心的小罗刹。不过……”
他忽然将她抵在竹树上,低头吻住她的唇。沈凝霜浑身一颤,冷月剑“当啷”落地,却被他用腿轻轻勾住,悬在半空。
“我可以给你。”他的声音带着情欲的低哑,“只要你留在我身边。”
沈凝霜闭上眼睛,感受着他唇齿间的温度,忽然觉得,这江湖与王府之间的天平,或许已经悄悄偏向了这个让她又气又恼的男人。
竹叶沙沙作响,像是在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情事伴奏。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惊起夜鸦数只,却惊不醒这对沉溺在月光与情欲中的男女。
而那两枚蟠龙玉佩,正静静躺在沈凝霜的袖中,一枚代表皇权,一枚代表真心,在黑暗中泛着微光,像是这场风流刀影里,最隐秘的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