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聚会后的一周,孟家迎来了一位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访客:许沁。
她提着简单的果篮,站在孟家别墅门口,神色间带着惯有的清冷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是孟母叫她回来的,电话里语气寻常,如同提及任何一位需要偶尔维系关系的旧识。
孟好开的门,见到许沁,脸上绽开笑容:“沁沁姐,快进来,妈妈刚还念叨你呢。”她侧身让路,语气热络。
对这个名义上的姐姐,孟好保持着礼貌的亲近。
许沁轻轻点头,换了鞋走进客厅。
孟宴臣正从楼上下来,手里拿着孟好昨晚落在他房间的一本漫画书。
见到许沁,他脚步未停,径直走到孟好身边,将书递给她:“下次别乱放。” 语气是自然的亲昵,整个过程流畅得甚至没有特意向许沁投去一个招呼的眼神。
在得到孟好的肯定后,他才转向许沁,略一颔首:“来了。”
语气平淡,是主人对一位不算亲近的访客最基本的礼节,也是兄长对一个多年来感情淡漠,生活轨迹早已迥异的养妹最寻常的应对。
没有刻意的回避,也没有额外的关注,就像对待家中偶尔来访的、一位普通的亲戚。
他的目光平静无波,在许沁身上停留的时间,甚至不及他刚才检查孟好是否穿够了袜子。
许沁敏锐地察觉到了那种彻底的寻常,过去的孟宴臣,虽也克制,但或许因家庭环境的共同压抑,两人之间总存在一种无形沉默的压力。
而此刻,那种压力消失了。
孟宴臣看她,与看这屋里的花瓶壁画并无本质区别,他的情感核心,他的注意力,显然另有所属。
晚餐时,这种对比达到极致。
长条餐桌,孟父孟母坐在主位,许沁坐在孟母下手,孟宴臣和孟好坐在对面。
孟母照例询问许沁在医院的工作,语气是程式化的关切,许沁的回答简短。
孟好则在一旁,小声跟孟宴臣讨论着周末想去的那家新开的手工巧克力店,声音不高,却像溪流般自然渗透在略显沉闷的晚餐空气里。
“哥,那家店主说酒心巧克力的配方是他爷爷传下来的,秘方哦。”
“嗯,周末早点去。”
“还要买可可脂,我给你做热巧,比外面的好喝一百倍。”
“好。”
他们的对话自成一体。
孟宴臣会极其自然地将孟好多看了一眼的虾仁挪到她碟边,在她被饮料冰到皱眉时,顺手将她那杯与自己的常温苏打水对调。
这些动作细微至极,却逃不过许沁的眼睛,那是一种根植于日常,无需思考的呵护,是经年累月,注意力全然投射所形成的本能。
许沁沉默地吃着,她忽然清晰地意识到,孟宴臣身上曾经那种让她也感到压抑的孟家气质,在面对孟好时,会冰消雪融,转化成一种近乎宠溺的温和。
而他对自己,乃至对父母,保持的才是一种划清界限的礼貌的正常。孟好,才是他在这座规则森严的宅邸里,唯一私有的“不正常”。
饭后,孟母习惯性地对孟宴臣说:“宴臣,送送沁沁。”
孟宴臣闻言,没有立刻应声,而是先看向孟好。
孟好正用叉子跟一颗滑溜溜的荔枝较劲,察觉到他的目光,她撇撇嘴,用只有两人能懂的眼神示意:快点回来。
孟宴臣几不可察地弯了下唇角,这才对母亲应道:“好。” 然后转向许沁,“我送你到门口。”
只是到门口,界限清晰得像用尺子量过。
夏夜的风裹挟着栀子浓香。,两人沉默地走到院门口。
“孟好,”许沁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孟宴臣说,“很幸福。”
孟宴臣在门前停下,手已搭在门把上。
听到这句话,他侧过头,看了许沁一眼。
这一眼,依旧平静,却因为话题涉及孟好,而有了些许难以言喻的深度。
“她值得。”他回答,语气平淡,却重如千钧。
不是她需要,而是她值得。
这意味着他所有的付出与守护,并非出于责任或补偿,而是基于对孟好这个人本身价值的完全认可与倾慕。
许沁微微一怔。
随即她似乎彻底明白了什么,那是一种抽离了所有复杂纠葛后的清明。她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径直走了出去。
孟宴臣关上门,毫不迟疑地转身。
客厅里,孟好果然已经把乐高盒子拆得轰轰烈烈,零件散落一地,她正拿着说明书,对着第一步的示意图一脸困惑。
“哥!”看到他回来,她立刻举起说明书,指控般地说,“它这个图纸画得有问题!”
孟宴臣走过去,甚至没换鞋,就自然地坐在地毯上,接过图纸扫了一眼,又看看她面前堆的零件,眼底掠过一丝笑意:“是你把这两个步骤看反了。”
他拿起两块积木,手指灵活地拼接起来,一个稳固的底座雏形瞬间出现。
孟好凑过去,下巴几乎搁在他手臂上,看着他操作:“哦,原来是这样。” 她的呼吸拂过他皮肤,带着荔枝的甜气。
许沁的到访,在孟宴臣心中没有留下任何涟漪。她如同一阵无关紧要的风,吹过湖面,甚至未能让他为孟好搭建乐高城堡的动作慢上一拍。
他的世界如此纯粹而稳固,中心是孟好,边界是孟好需要他完成的一切。除此之外,包括许沁在内的所有人事物,都只是模糊的背景噪点。
月光与灯光交织,笼罩着地毯上紧密依偎的两人。
孟宴臣专注地搭建着小小的塑料城堡,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的使命。而孟好靠在他身侧,偶尔递错零件,或故意捣乱,换来他无奈却默许的一瞥。
孟宴臣感到一种圆满的安宁,他不需要任何人理解,不需要任何外界映射。
他所有的爱意,所有的温柔,所有的生命热度,早已找到了唯一且最终的归宿,就在身边这个皱着眉头和乐高较劲、被他宠得无法无天的女孩身上。
许沁或许看清了,但那与他无关。
父母或许有所察觉,但只要孟好还需要他此刻的陪伴,他们默许的平衡就不会被打破。
至于未来……
他拒绝去想那个没有孟好需要他拼乐高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