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入孟家车库时,孟好还在熟睡。
孟宴臣熄了火,却没有立刻叫醒她。
车顶灯自动亮起,柔和的光线洒在她脸上,能看见细小的绒毛。
她怀里还抱着那个在游乐园赢来的,略显滑稽的狐狸玩偶,嘴唇无意识地微微翕动,像是在梦里还在品尝棉花糖的甜。
孟宴臣静静地看了她许久。
没有了游乐园的喧嚣作为背景,车厢内密闭的空间将他的感官无限放大。
他能听见她均匀清浅的呼吸,能闻到她发间残留的混合着阳光和糖果的甜香,以及独属于她的的气息。
这份宁静的占有感,比白天的喧闹陪伴更让他心悸。
他的喜欢,与对许沁那种混杂着同情责任和家族期许的复杂情感截然不同。
对孟好,是从他有记忆开始,就如藤蔓缠绕树木般自然生长出的依恋与守护欲。
她是他灰调世界里第一抹亮色,是他所有不得不的人生里,唯一的心甘情愿。
她骄纵,他给予纵容的底线;她活泼,他便是最安静的港湾;她需要,他便永远在场。
这份感情在日积月累的相处中悄然变质,等他惊觉时,早已深植骨髓,无法剥离,也不愿剥离。
“唔…”孟好动了一下,似乎是要醒。孟宴臣立刻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表情恢复成一贯的平静温和,只是目光依旧落在她脸上。
“小好,到家了。”他低声唤她,声音柔软。
孟好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近在咫尺的哥哥的脸,先是愣了几秒,然后说:“哥,我梦见我们又坐了一次过山车,你这次叫得比我还大声”她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松开玩偶,很自然地张开手臂,“没力气了,哥你背我上去好不好?”
若是以前,或许还会温言劝她自己走。但今天,在游乐园那一整天心照不宣的亲密氛围浸泡后,在她此刻全然依赖的眼神里,孟宴臣心里那根名为克制的弦,轻轻松动了。
他转身下车,走到她那边,拉开车门,背对着她微微俯身:“上来。”
孟好欢呼一声,趴上他宽厚温暖的背,手臂环住他的脖颈,将脸贴在他颈侧。
孟宴臣稳稳地托住她,关上车门,背着熟稔地往屋里走。
她的重量真实地压在背上,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皮肤,带着淡淡的甜香。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心尖最柔软的地方。
夜已深,别墅里静悄悄的,只有廊灯散发着微弱的光。
孟宴臣背着孟好走上楼梯,脚步放得极轻,他能感觉到背上的人呼吸又逐渐平稳下来,像是又快睡着了。
“哥。”她忽然含糊地叫了一声。
“嗯?”
“今天我最开心了。”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搔刮过他的心,“只和你两个人。”
孟宴臣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这句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他早已不平静的心湖,漾开层层涟漪。
他喉结滚动,最终只是更稳地托了托她,低低“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他知道她在试探,或者不如说,她在用一种孩子气的方式,确认自己在他世界里的独一无二。而他,无法拒绝这种确认。
走到孟好卧室门口,他侧身用肩膀顶开门,将她小心放在床边。
孟好半眯着眼,任由他帮她脱掉鞋子,拉过薄被盖好。
“睡吧。”他替她掖好被角,指尖不经意拂过她的脸颊,触感温热细腻。
在他准备直起身离开时,孟好却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她的手心有些汗湿,力度不重,却足以让他定在原地。
“哥,”她没有睁眼,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却又异常清晰,“你只对我这么好,对不对?”
黑暗中,她的问题像一道微光,照亮了两人之间那片从未言明的暧昧地带。
孟宴臣站在床边,垂眸看着她在昏暗光线中模糊的轮廓,心脏在胸腔里缓慢而沉重地搏动。
没有了许沁这个参照物,这个问题变得更加尖锐和直接。
时间仿佛静止了几秒。
然后他听见自己用一种近乎叹息却无比肯定的语气回答:
“只对你好。”
这是事实。
他的温柔,他的耐心,他所有打破原则的纵容,甚至他内心那些不可言说的炽热情感,从始至终,都只给了一个叫孟好的人。
孟好似乎满意了,松开了手,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得逞般的弧度,翻了个身,彻底沉入梦乡。
孟宴臣又在床边站了片刻,直到她的呼吸变得绵长安稳,才悄无声息地退出房间,轻轻带上门。
背靠着冰冷的房门,他缓缓吐出一口气。
走廊尽头窗户透进些许月光,在地上投下他长长的孤寂的影子。刚才的对话,像一场隐秘的交锋,又像是一种无言的默契。
她知道了,至少知道了一部分。而她选择用这种方式盖章确认,然后继续安然享受他的偏爱。
这算什么呢?
孟宴臣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涩又甘甜的笑。
是她的天真残忍,还是她给予的、另一种形式的慈悲?
他走回自己房间,没有开灯,径直走到窗前。
夜风微凉,吹不散心头的燥热。游乐园里她贴过来的温度,摩天轮上她试探的眼神,车里她安稳的睡颜,以及最后那个问题和自己的回答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
没有许沁作为情感投射或转移的对象,这份对孟好的感情显得更加纯粹,也更加无路可退。
它扎根在血脉相连的日常里,生长于无数个相伴的朝夕,因她的每一个笑容而茁壮,因她的每一次依赖而盘根错节。
他知道这是深渊,可如果深渊里有她,那他早已在坠落途中,并且从未想过回头。
他会继续做那个无可挑剔的哥哥,给予她世间一切她想要的安宁与快乐。至于那些在寂静深夜里疯狂滋长的念想,就让他独自吞咽,化作更深沉更无声的守护吧。
至少,她允许他这样爱她,用她认可和需要的方式。
月光清冷,孟宴臣站了很久,直到夜色将一切情绪都掩埋妥当,才转身走向浴室。
镜中的男人,眉眼依旧沉静克制,只有眼底深处,在无人可见处,静静摇曳,炽热而永恒。
这个夏夜还很长,而属于孟宴臣甜蜜而煎熬的守望,才刚刚开始。
他拥有的不多,唯有这一腔孤勇的,全部倾注于她的爱意,以及她默许最近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