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条缝隙。
首先映入宫远徵眼帘的，不是预想中孩童怯生生的脸，而是一双清澈又带着明显警惕的眼睛。那双眼睛……宫远徵心头猛地一跳。太像了。眼型轮廓，尤其那沉静打量人时的眸光，几乎与他兄长如出一辙，只是少了宫尚角的深沉冷厉，多了几分孩童独有的清亮与戒备。
门缝后是个约莫四五岁的男孩，穿着半旧但干净的青色棉布衣裳，身形有些单薄，皮肤是久居山野的素白。他一手还扶着门框，仰着小脸，不闪不避地看着门外这个衣着华贵、面色不虞的陌生少年。
“你是谁？”男孩开口，声音稚嫩，语气却有种超乎年龄的平稳，没有丝毫惧怕，只有审视。
宫远徵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他设想过孩子哭泣、躲藏，甚至被无锋余孽教导得充满敌意，却没料到是这般沉静对峙的场面。这孩子的镇定，莫名让他有些不爽，仿佛被个小屁孩压了一头。
“我……”宫远徵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生硬，“我是宫远徵，你母亲上官浅让我来接你。”他决定省略宫尚角的名字，先抬出上官浅试试。
男孩——上官玉，眼神闪了闪，并未放松警惕：“我娘呢？她为何不自己来？”
“她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等你。”宫远徵含糊道，心里已经开始不耐烦了。跟个小孩子弯弯绕绕，实在不是他的风格。
“我不去。”上官玉回答得干脆，小脸绷紧，“我要在这里等我娘。”说着就要关门。
“哎！等等！”宫远徵抵住门，那股烦躁劲又上来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说了是你娘让我来的！”
“证据呢？”上官玉仰头看他，那双酷似宫尚角的眼睛里满是怀疑，“我娘说过，不可以跟陌生人走。”
宫远徵被噎了一下。证据？他哪有什么证据！难道要他拿出宫门的令牌，说“看，我是你叔叔，奉命来绑架你的”？
他吸了口气，试图讲道理：“你看，我要是坏人，早就破门而入了，对不对？我真是你娘的朋友，她很想你，让我带你去见她。”
上官玉不为所动，只是更用力地抵着门，眼神里的怀疑几乎要溢出来：“我娘不会不亲自来接我。除非她出事了。”说到最后，男孩的声音里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背脊挺得更直了。
宫远徵头痛了。他本就不擅长与小孩相处，更不擅长应付这种又聪明又固执的小孩。兄长的嘱托在耳边回响，眼前这孩子油盐不进的模样让他最后一点耐心告罄。
讲道理不行，哄骗看来也没用。
宫远徵的眼神沉了下来。他想起了兄长的命令——“接他回来”。过程或许不重要，结果才重要。角宫做事，有时候确实需要一些非常手段。
“对不住了，小子。”宫远徵低声说了一句，在上官玉尚未反应过来他语气变化意味着什么时，他已闪电般出手。
指尖一枚细如牛毛的银针在阳光下几不可见地一闪，精准地刺入上官玉颈侧某处穴位。这是宫门暗卫有时用来制服目标却不造成严重伤害的手法，用量极轻，只会让人短暂昏睡。
上官玉那双酷似宫尚角的眼睛蓦地睁大，里面充满了惊愕、愤怒，还有一丝被背叛般的不可置信。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下一刻，小小的身体便软软地向后倒去。
宫远徵一步上前，及时伸手捞住了他。孩子很轻，抱在怀里几乎没什么分量，但那瞬间脱力的信赖（或者说无力反抗）的姿态，让宫远徵心头莫名划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异样感。
他低头看着怀里昏睡过去的孩子。男孩苍白的小脸此刻显得毫无防备，长长的睫毛垂下，遮掩了那双过于清亮警惕的眼睛。那股倔强执拗的气息消散了，只剩下孩童固有的柔软。
“啧，”宫远徵别开视线，动作却下意识放轻了些，将孩子稳妥地横抱起来，“早这样不就行了，浪费口舌。”
他抱着上官玉走出小院，用脚带上门。想了想，又从怀里摸出一小锭银子，和一张事先准备好的、简单说明情况（当然，省略了敲晕细节）的字条，用石头压在了门边显眼处。算是……给这孩子的邻居或者偶尔来访的人一个交代？
将昏睡的上官玉安置在马背上，用披风裹好固定，宫远徵翻身上马，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座安静的小院。
山风拂过，院墙边的山茶花微微摇曳。
宫远徵一扯缰绳，调转马头。马蹄声起，打破了山林的寂静，也彻底打破了上官玉过去五年宁静却孤寂的生活。
马背上，宫远徵感受着身前孩子轻浅均匀的呼吸，心里那点完成任务后的轻松，很快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他知道，自己这简单粗暴的一针，扎晕的不只是一个孩子，或许也扎破了某些表面脆弱的平衡。
带回这孩子，对兄长而言是如愿以偿，对上官浅而言呢？是慰藉，还是更深的刺激？而对这突然被从熟悉环境里“绑”走的孩子来说，前方等待他的宫门，又将是怎样的天地？
这些问题在宫远徵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即被他压下。他的任务只是“接人”。至于接回去之后的风雨……那是兄长和上官浅需要面对的事了。
他抿紧唇，加快了速度。孤山在身后渐渐模糊，而宫门那巍峨的轮廓，已在前方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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