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宫书房内,宫尚角落下最后一笔,将密信封好。他抬眼看着一旁正百无聊赖拨弄着药囊铃铛的宫远徵,沉吟片刻。
“远徵,有件事需你亲自去办。”
宫远徵立刻来了精神:“什么事?哥你尽管吩咐!”
“去接一个人回宫门。”
“谁啊?还要我亲自去?”宫远徵撇嘴,随即想到什么,眼睛倏地瞪大,“等等……哥,你别告诉我是去接……”他脸上写满了抗拒,“上官浅那个儿子?”
宫尚角神色平静,默认了他的猜测。
“为什么啊?我才不去!”宫远徵精致的小脸都皱成一团,活像吞了苦药,“那是她和别人的……我才不想见!”他差点将“野种”二字脱口而出,硬生生憋了回去,但眼底的嫌恶毫不掩饰。
宫尚角放下手中信函,目光沉沉地看向弟弟:“远徵。”
只两个字,宫远徵便有些气短,但还是梗着脖子:“本来就是!她消失了五年,孩子是谁的都说不清,哥,你别到头来替别人养了……”
“宫远徵。”宫尚角声音沉了下去。
宫远徵抿住嘴,却仍不甘心地小声嘟囔:“……她本来也不是省油的灯。”
宫尚角看着弟弟这副为他抱屈又不敢明说的模样,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无奈。他起身,走到宫远徵面前。少年以为兄长要发怒,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却只感到温热的手掌落在自己头顶,不轻不重地揉了揉。
“混小子,”宫尚角的声音听不出多少怒意,反而有些叹息,“你是不是巴不得我被戴了‘绿帽子’?”
宫远徵被说中心思,耳根微红,却嘴硬:“我这是防患于未然!”
“那孩子,名唤上官玉。”宫尚角收回手,背过身,望向窗外角宫庭院里那株永不凋谢的杜鹃,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他是我宫尚角的儿子。这一点,毋庸置疑。”
宫远徵愣住了。他了解兄长,若非有十成把握,绝不会说出如此绝对的话。难道……这五年,兄长连孩子的事都查清了?
“可是哥,就算……就算是,”宫远徵语气软了下来,但仍充满不解和担忧,“你为什么现在才接他回来?又为什么非要我去?随便派个可靠的绿玉侍不就行了?”
宫尚角沉默片刻。为何现在才接?因为此前他连孩子的母亲都寻不回,如何敢贸然去动她最后的牵挂?为何非要远徵去?因为……
“交给谁,我都不放心。”宫尚角转过身,目光落在弟弟脸上,那里面是全然的信任与托付,“远徵,我最信任的,只有你了。”
宫远徵的心像被这句话轻轻烫了一下。所有的不满、疑虑、替兄长的不值,都在“最信任”三个字前败下阵来。他低下头,踢了踢脚边并不存在的石子,半晌,才瓮声瓮气地应道:“……好吧。”
他抬起脸,少年俊秀的脸上依旧带着不情不愿,眼神却已然认真起来:“不过我可说好了,我只是去接人。要是那小子……或者他娘有什么歪心思,我可不客气!”
宫尚角眼底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嗯。去吧,地址在卫青云那里。小心行事,勿要惊扰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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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孤山脚下,一处清幽隐蔽的小院外。
宫远徵勒住马,望着那扇简朴的木门,眉头拧得死紧。他低头再次核对手中纸条上的地址,又抬头看看这安静得有些过分的小院,心里直犯嘀咕:上官浅那女人,过去五年就带着孩子躲在这种地方?
他想象中的画面,该是更加落魄、艰难,或者至少也该有几分无锋余孽藏身的诡谲之气。可眼前这小院,虽朴素,却整洁,院墙边甚至探出几枝开得正好的山茶花,透着一种与世无争的宁静生活气息。
这让他心头那股为兄长鸣不平的邪火,莫名憋住,无处发泄。
“应该就是这里吧?”宫远徵小声自语,颇有些烦躁地翻身下马。他理了理身上略显凌厉的劲装,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吓人”——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需要在一个小孩子面前注意形象。
站在门前,他犹豫了一瞬。直接推门?似乎太鲁莽。喊人?又不知该如何称呼。
最终,他还是抬起手,不太耐烦地、用力敲了敲那扇木门。
“叩、叩、叩。”
声音在寂静的山林边显得格外清晰。
宫远徵下意识挺直了背,脸上习惯性地摆出角宫徵公子那副生人勿近的冷傲表情,心里却莫名有些打鼓。
门内很快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宫远徵的心跳,没来由地快了两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