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尚角摔杯为号,埋伏的手下瞬间将上官浅围住。
她立刻明白他的意图,手按上腰间匕首:“宫二先生,青天白日,这是要强抢民女?”
“强抢民女?”宫尚角一步步逼近,目光如锁,“我接自己的娘子回家,有何不可?即便真是强抢——”他声音一沉,“那又如何?”
上官浅被他的无赖气得正要拔刀,忽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便软了下去。(宫尚角怎舍得伤她?那杯茶里,早备好了迷药。)
他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备车。”
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第二日便抵宫门。
宫远徵早已在门口翘首以盼,却见兄长怀中竟抱着个女子。待看清那是消失了五年的上官浅,他如遭雷击,冲上前急道:“哥!你怎么把她带回来了?她当初走得多决绝,你难道忘了?”
“远徵,”宫尚角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这是你嫂子,不得无礼。”
宫远徵气得跺脚,暗自咬牙:定要找个机会,看看这女人是不是给哥下了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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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一切如旧,连她当年留下的那盆杜鹃,都仍摆在原处,只是这五年间,睡在这榻上的人换成了宫尚角。
他坐在榻边,轻轻握住她的手。时光仿佛倒流,一切恩怨皆未发生。
上官浅悠悠转醒,映入眼帘的竟是旧日房间。
“阿浅,”他低声问,“可还记得这里?”
“……不记得了。”
她怎会不记得?这里的每一处,都刻着他们最靠近彼此的时光。心动是真的,迟疑也是真的。究竟是为任务而逢场作戏,还是动了私情却不敢承认——连她自己,也早已分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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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浅的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身下的锦褥。那料子还是五年前的旧物,宫门特供的云纹缎,她曾笑说这纹样太板正,不如市面上的花鸟生动。如今这“板正”的纹路却硌着她掌心,提醒着她从未真正逃离。
她避开他灼人的视线,目光飘向窗边多宝阁。阁上添了些新东西——一柄镶嵌着粗糙彩石的短刃,是西北部族的样式;一尊泛着幽蓝光泽的冰玉镇纸,像出自极北苦寒之地;还有几册边陲州府的稀见志异……每一样,都无声诉说着这五年来,某人踏遍四海的踪迹与徒劳的搜寻。
她想起云为衫。想起分别那夜,云为衫曾对她说:“我们这样的人,动了真心,便是把刀柄递到了别人手里。” 当时上官浅抚着自己微隆的小腹(尽管后来才知是误会),只是惨淡一笑。如今这“刀柄”,似乎被宫尚角以一种更决绝的方式,塞回了她手中。
“宫二先生如今,倒有几分当年羽公子的模样了。”她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久未说话的微哑,却刻意提起宫子羽。她知道这话会刺痛他。宫门之中,谁人不知角公子最重规矩体统,最不屑的便是羽宫那位早年看似“不着调”的公子。
果然,宫尚角眼神骤然一沉,捏着她下巴的力道重了半分,但那锐利的神色只闪过一瞬,便被一种更深沉的东西覆盖。“阿浅,激将法对我没用。”他拇指缓缓摩挲过她的下唇,动作暧昧,眼神却清醒得可怕,“我不是子羽,不会一味纵容。我也不是从前的宫尚角,不会再给你若即若离、反复权衡的机会。”
他俯身,气息喷吐在她耳廓,带来一阵战栗:“无锋的训练,可曾教过你,当猎物看清猎人眼底势在必得的决心时,最好的选择是什么?”
上官浅呼吸一滞。无锋当然教过——要么彻底臣服,伺机反噬;要么,玉石俱焚。
“我没有……”她想说她已脱离无锋,可这话在宫尚角面前何其苍白。他找了她五年,不可能查不到她这五年如何利用从无锋学来的本事,在江湖边缘挣扎求存,又如何小心翼翼地避开所有可能与宫门产生交集的路径。
“你有。”宫尚角截断她的话,语气是平直的陈述,“你心里还有算计,有防备,有那块名为‘孤山派遗孤’的巨石。没关系,阿浅。”他竟低低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有愉悦,只有无尽的疲惫与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我们有的是时间。五年不够,就十年。十年不够,就用一辈子。这辈子,我就陪你耗在这座宫殿里,耗到你愿意把那块石头撬开一条缝,看看里面除了血仇,还有没有一点点地方,能容得下我。”
话音未落,房门被轻轻叩响。
“公子,粥好了。”是金复的声音,恭敬如昔。
宫尚角直起身,又恢复了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角宫之主模样,仿佛刚才那番偏执到令人心悸的言语只是幻觉。“进来。”
金复端着托盘进来,目不斜视,将一碗热气腾腾的薏米粥并几样清淡小菜放在榻边小几上,又悄无声息地退下,全程没有看上官浅一眼。
宫尚角亲自端起瓷碗,舀起一勺,轻轻吹凉,递到她唇边。动作自然得仿佛他们之间从未隔着五年的分离与生死算计。
上官浅看着他执勺的手,骨节分明,稳定有力。这双手执过剑,批过文书,也曾在她假装梦魇时生涩地拍过她的背。如今,它握着汤匙,像握着一件不容拒绝的武器。
她垂下眼帘,张开嘴,温热的粥滑入喉间,带着记忆里熟悉的味道。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滴在锦被上,迅速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宫尚角动作未停,一勺一勺,耐心地喂着。直到碗将见底,他才用指腹抹去她颊边的泪,动作堪称温柔。
“眼泪可以是假的,脉搏可以是伪装的,”他放下碗,声音低沉如暮鼓,“但这宫门上下,从今日起,只会认你一个女主人。阿浅,你逃不开的。就像这碗粥,你终究得咽下去。”
窗外,宫远徵似乎终于听不下去,脚步声愤愤远去。而上官浅知道,这座她曾视为牢笼、又奋力挣脱的宫门,如今已在她面前铸成了更高、更坚固的围墙,而砌墙的人,正用他全部的偏执与深情,将她温柔地囚禁其中。这一次,没有迷药,却比任何药物都更令人无力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