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厢,孤山镇东小院。
宫尚角低头,看着死死抱住自己大腿、像只树袋熊般挂在上面的上官玉,额角青筋隐隐跳动。他试图迈步,那小人儿却跟着挪,牛皮糖一样甩不脱。
“小孩儿,”他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和,实则后槽牙都快咬碎,“我真有急事。放手。”
上官玉仰着小脸,那双酷似他又带着上官浅灵动的眼睛瞪得溜圆,写满了不信任和执拗:“你刚来孤山,能有什么急事?骗小孩儿呢!快说,你赖在我家到底想干嘛?!”
“我刚来就不能有事了?”宫尚角觉得跟一个四岁孩童讲道理简直是荒谬,偏又动弹不得,“我同乡的朋友知道我在此处,特来游玩,我总得去尽地主之谊。这你也要管?”
“哼!”上官玉抱得更紧了,小脑袋一扭,“反正我就觉得你没安好心!你不答应我明天就搬走,我就不撒手!说到做到!”
宫尚角呼吸一窒,气血上涌,眼前甚至黑了一瞬。想他堂堂宫门角宫之主,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竟被一个奶娃娃用最无赖的方式困在此地,寸步难行!偏偏这奶娃娃还是他亲儿子,打不得骂不得,连重话都不好说。
正当他濒临爆发边缘,几乎要不管不顾拎起这小家伙时,主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孤山景端着半碗未喝完的汤药走出来,见状一愣:“玉儿,你做什么?怎可对客人如此无礼?快松开!”
上官玉见到“阿爹”,委屈劲儿上来了,不但没松手,反而告状:“爹爹!🤬 他一看就不是好人!赖在咱们家不走,肯定有坏心思!”
孤山景急忙小跑过来,将药碗搁在旁边的石凳上,伸手去拉上官玉,语气温柔却坚定:“玉儿,不许胡说。南宫叔叔是客人,也是你娘亲的旧友,不可无礼。快松开,跟爹爹进去。”
上官玉被孤山景半抱半拉地扯开,还不甘心地瞪着宫尚角。孤山景一边安抚着孩子,一边回头对宫尚角歉意道:“实在对不住,南宫兄,孩子顽劣,口无遮拦,你别往心里去。”
宫尚角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腾的烦躁和那股对着孤山景时莫名的、细微的抵触感,整理了一下被上官玉扯皱的衣摆,声音已恢复一贯的淡漠:“无妨,童言无忌。是我叨扰在先。” 他目光扫过上官玉气鼓鼓的小脸,又掠过孤山景温润含忧的眼眸,最后落向院门,“时辰不早,在下先告辞了。”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推开院门,快步走入渐浓的夜色中。
门扉在身后合拢,隔绝了院内温暖的灯光和那对“父子”隐隐的说话声。宫尚角几乎是立刻提气,身形如一道融入夜色的轻烟,朝着镇内五福茶馆的方向疾掠而去。耽搁了太久,不知卫青云他们是否等急了,更怕茶馆打烊,错失联络。
五福茶馆,厢房内。
卫青云带来的两名侍卫,一名代号“墨竹”,一名代号“寒松”,都是角宫暗卫中的精锐。此刻,墨竹正透过厢房窗户的缝隙,观察着楼下已近乎空无一人的大堂,眉头紧锁。
“大哥,”墨竹低声道,“店家又来催了,说最后一壶茶喝完就得打烊。宫主……真的会来吗?会不会是信鸽出了岔子,或是宫主那边……”
卫青云坐在桌边,手指无意识地叩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他面上沉静,心中却也有一丝焦虑。宫主的信绝不会错,但时间确实拖得太久了。
“宫主行事,必有缘由。”他打断墨竹的猜测,声音沉稳,“再等等。信上提及‘情势复杂’,或许是被那院子里的人或事绊住了。” 他顿了顿,想起宫主之前不惜代价搜寻上官浅的执着,补充道,“毕竟,上官小姐的下落,宫主盼了五年。”
寒松年轻些,性子也急些,忍不住道:“那宫主为何还不……”
话音未落,厢房的门被“啪”地一声推开,带着夜间的寒气。宫尚角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气息微有不稳,显然是疾行而来,墨色的衣袍下摆甚至沾染了些许夜露和尘土。
“宫主!” 三人瞬间起身,卫青云领头,躬身行礼。
宫尚角反手关上房门,隔绝了外面的声响,摆了摆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急切:“免礼。事出有因,耽搁了。长话短说。”
他目光扫过桌上早已备好的孤山一带的简易地图,径直走到桌边。卫青云立刻示意墨竹去门外警戒,寒松则迅速点亮了屋内所有灯烛。
宫尚角拿起桌上一支细笔,蘸了墨,在地图上迅速而准确地圈出一个位置——正是镇外山坳中,上官浅那处小院的所在。
“阿浅就在此处。”他言简意赅。
寒松眼中一亮,脱口而出:“既已找到,那便简单了!属下这就去安排,将上官小姐……”
“不简单。”宫尚角打断他,声音沉了下去。他放下笔,指尖点了点那个被圈起的位置,抬眼看向卫青云和寒松,眸色在跳动的烛火下晦暗难明,“她身边……多了一个人。一个叫‘孤山景’的男人。镇上邻里,皆视他们为夫妻。”
厢房内霎时一片死寂。墨竹在门外似乎也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