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我于他而言,不过是个传声筒,一个必须履行职责的工具罢了。
好在宫中并未禁止妃嫔学马,我一得空,便会去马场练习,有时看着场中之人射箭,心中也生出几分向往,可惜终究没有时间。
我还要忙着学做夏新爱吃的菜。
外人眼中,太子妃何等风光,权势滔天,想要什么只需向太子美言几句便能得偿所愿。
我每每听闻,都忍不住想笑。
什么太子妃,不过是个全天无休的全职管家罢了。
夏新对饭食挑剔,更是到了极致。
菜只吃菜心,还必须切得整整齐齐,为此我不知浪费了多少食材。
那道清蒸鱼,我前前后后蒸废了二十几条,才勉强达到他的要求。
鲜、嫩,无半分腥味。
他吃饭时还要喝些小酒,酒必须是温热的,可究竟要多温多热,他从未明说,我只能一次次试探,至今也没能摸准他的心思。
我真的好想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
不久后,周璟进宫,执意要革去自己的官职,皇帝不允,甚至龙颜大怒。
周家为了保全他,甚至主动交权,甘愿认罚。
但没想到最后,皇帝竟松了口,允了他的请求。
我得到消息赶忙换了宫女的衣服,借着枫儿的身份,在他出宫的路上,于一条隐蔽的巷子里拦住了他。
“周将军…”
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看见我时,眼中闪过一丝恍惚,随即拱手行了一礼:“太子妃殿下。”
“你为何要革去身上的要职?”
我急切地问道。
“殿下。”
他再次行礼,目光越过我,望向身后。
我心头一紧,顺着他的视线转过头,只见夏新正站在不远处,神色不明地看着我们。
我的面容僵了僵,迅速扬起标准的、无懈可击的笑容:“太子殿下。”
夏新应声,与周璟寒暄了几句,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周璟匆匆告辞后,巷子里只剩下我们两人。
他这个时辰,本该在御书房与皇帝议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跟着我来的,还是碰巧路过?
无数个念头在我脑海中盘旋,让我有些心虚。
“你穿这身在这做什么?”
他的眼神冷冽,厉声训斥。
我定了定神,脸不红心不跳地答道:“妾身想去马场学马,路过此处,正巧碰见周将军。”
马场确实就在附近,而他早已默许我学马之事,这个理由合情合理。
“回去将衣物换了。”
我轻声应了声“好”,在他的注视下,缓缓转身,指尖却忍不住攥紧了衣袖。
暗暗松了口气。
半月的禁足终于结束,夏新得以出门,我也终于不用时时刻刻守着他了。
可他刚解禁,皇帝便派他去处理县官贪污受贿的案子,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听到消息的那一刻,我几乎要抑制不住心中的雀跃。
太好了,终于不用再见到他了。
宫门口送别时,我浅浅地抱着他,故作恋恋不舍,哭得梨花带雨,口中不停说着“盼殿下早日归来”的话。
戏做足了,他上了马车,我嘴角微微扬起脸上悲伤的表情再也压制不住了。
直到车队渐渐远去,我才重重舒了口气,转身面向皇后,恢复了那副温婉的模样:“殿下此次出行,定能大获而归。”
皇后居高临下看着我,眼中闪着精芒。
“你半年前在萧镇失踪三日,虽被太子压下,但本宫那日收到萧镇密报,说你并非失足落水。”
我心头猛地一沉。
夏新早已将此事压下,严令不许任何人再提及居然有人敢违背夏新的命令,将此事告诉了她?
“皇后娘娘,”
我顿了顿,定了定神,缓缓说道,“当时是臣妾有意为之。”
夏新一走,皇后对我的态度便骤然转变。
我出逃之事本就只有我一人知晓,我并未做任何对不起夏新的事,她追问,无非是想知道我出逃的缘由,难不成还想事后追责?
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从我嫁入东宫起,我便将自己打造成了完美妻子的模样,在外人看来,我与夏新恩爱有加,和睦美满。
我忽然想到了周璟,手心沁出一层冷汗。
可随即又否定了我与周璟清清白白查无可查,至于云家那次宴会上的事,我倒并不担心。
云家那次宴会上参加的全是边关的士兵父亲能将那次事件压下就必然不会让皇家人发现。
“为何?”皇后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
“臣妾觉得殿下不够重视臣妾,一时糊涂,才出此下策…”
我立刻跪下,重重磕了个头,“臣妾已经知错,再也不敢了。”
随行的宫女们见状,也纷纷跪下。
皇后没有说话,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紧紧锁在我身上,带着审视。
她一定是知道了些什么,身为夏新的生母,她对夏新的事向来事事上心。
我自认为这个理由合情合理,大多数女子在感情中,都难免会有这般小性子。
我确实喜欢周璟,所以他练武时,我会拼命弹琴,希望能引起他的注意。
而作为夏新的妃子,他将我独自留在萧镇的湖上,全然不顾我的安危,我用失踪来换取他的注视,在外人看来,也不过是太过在意罢了。
过了许久,皇后才开口让我起身,没有再追问,只是劝我大度些,要理解夏新的不易,话里话外,都在说我小家子气。
我一一应下,摆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我本以为她会责怪我害得夏新被禁足半月,还失去了重要的政治协理权,可她却绝口不提,反而话锋一转,问我是不是身体有什么问题,为何嫁入东宫许久,迟迟没有怀上子嗣。
我表面露出羞涩又疑惑的神情,内心却一阵翻涌,泛起阵阵恶心。
谁要怀上他的孩子?
与他同房已经够恶心了,若是真有了他的孩子,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只是,枫儿从宫外弄来的那些避孕的药气味虽被花香掩盖,药性温和能阻滞受孕,可以让太医给我诊脉时只会觉得我“体寒气虚”。
可这药吃了快一年,近来我总觉得头晕乏力,想来是伤了根本,再吃下去,恐怕真要落下病根。
第二日,皇后便派了太医来给我诊脉,日日如此。
她还亲自让人送来调理身体的汤药,逼着我喝下。
我好不容易盼走了夏新,没想到皇后又来给我找事。
我几次去看望李宁苑,发现她却越发消瘦了。
御膳房送去的餐食她都不吃,我在太子府中的威望越来越高。
夏新不在我将士兵全部撤掉,如今在太子府已经没人敢不听从我的安排了。
李宁苑得以自由出入碧霞院,不知七皇子夏至安从哪里得到了消息,当晚便悄悄来私会她。
我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们不过分,我便懒得去管。
自那以后,李宁苑终于不再闹绝食,负责给她诊脉的陈太医都说,她的气色好了许多。
我也终于得以清闲,有了大把属于自己的时间。
我终于可以认认真真地学骑马,如今已经能御马奔行了。
闲暇时,我又迷上了医药之学,只是太子府中并无多少医书,御书房我又进不去,只能让枫儿去太医院找找,看有没有什么抄本。
枫儿不负所望,带回了一本《黄帝内经》的抄本。
我整日抱着书研读,性子也渐渐沉静了些。
书中说,人的寿命最长可达百余岁,而我如今不过十七岁,难道这辈子,都要困在这座皇宫里,面对自己不喜欢的人,直至老去吗?
我已经学会了骑马,可学会骑马,并不等同于拥有了自由啊了。
我合上书本,心中的郁闷越发浓重。
我让枫儿拿来一壶小酒,独自喝了起来。枫儿见状,连忙支开了殿内所有的婢女和侍卫。
四下无人时,我取出纸笔,在大殿中画起了周璟的画像。
他白衣胜雪的模样,他练武时专注的神情,一一在我笔下浮现。
枫儿劝我忘了周将军,我望着手中未停的笔,哽咽着说起十年情愫。
他是我深闺岁月里唯一的慰藉。
我饮着夏新不喜欢的淡酒,醉后直言想飞出皇宫寻他,枫儿急忙收了画像与酒壶,怕我祸从口出。
往后八个月,我每日骑马、弹琴、看书、作画,日子清闲。
皇城初雪那日,李宁苑临盆,我提前请了稳婆与陈太医,她顺利诞下小皇孙,皇后大喜赏赐颇丰。
我为碧霞院加派了守卫,可孩子出生三个月,七皇子夏至安一次也未曾来过。
此时,熵城传来了两条消息。
一则是夏新检举商城县府司令包庇贪官污吏,贪污受贿,还不分青红皂白殴打普通百姓。
另一则是,熵城县府司令狗急跳墙,与夏新鱼死网破,联合一众贪官群起反抗,夏新一行人险些丧命于熵城,幸得一位路过的剑客出手相救,才得以脱险。
而那位剑客,正是早已向皇帝请辞的周家公子周璟。
听到这则消息的那一刻,我心中猛地一紧,当即向皇后请命,要前往熵城寻找夏新。
皇后见我神色急切,一副担忧不已的模样,便欣然同意了。
皇帝也下了令,派云家出兵支援。
父亲派遣三哥携带谕旨,与我一同前往熵城。
我舍弃了马车,与三哥及一众云家军一同骑马前往。终于,我又得以出宫了。
马儿日夜奔行,累了便在驿站换马,我与三哥、士兵们一同风餐露宿,困了累了便就地扎营,每天只睡两三个时辰。
连续奔行五天后,我们终于抵达了熵城。
三哥带着皇帝的谕旨,当众宣读:
商城县府及所有参与谋杀太子的人,全部抄家灭口,即刻执行。
我在夏新身边,四处寻找,却始终没有看到周璟的身影。
我将商城府衙和县城都找了个遍,依旧一无所获。
最后,才从三哥与夏新的谈话中得知,周璟当日救了人后,便悄然离去了。
周璟与云家向来交好,我的几位哥哥都把他当作自家兄弟。
自从他辞去官职后,便一直在民间游走,行侠仗义。
我在商城四处打听他的事迹,有人说,曾见过一位黑衣黑袍、手持长剑的男子,在酒楼打退了闹事的强匪。
还有人说,他独自一人铲除了熵城附近的土匪窝,解救了被绑架的十几名妇人。
可每当我追问他的去向,得到的答案都是“早已离去”。
周璟与云家关系要好,我的几位哥哥都把他当自家兄弟。
而周璟辞去官职后就一直在民间游走。
我在商城打听他事迹,听说他黑衣黑袍手执一剑打退酒楼闹事的强匪。
一己之力铲除商城附近的土匪窝解救了被绑架的十几名妇人。
又得知他已经离去我的心就已经飘走了。
我当天便向夏新提出回宫,却遭拒绝,也才知晓他此行是查贪腐私营。
这事本可交官员查办、他来监督,皇帝却让他亲力亲为。
他身为储君,这般涉险,倒像被推去前线吸引火力,难道传闻皇帝更看重夏梦公主是真?
夏梦虽为公主,却得皇帝亲自教御马射箭、监督学业,这份宠爱连皇后所生的夏新都没有,这是我此前为了解夏新特意打听来的。
时值景耀国大雪,山峦草地尽白,夏新仍带着众人冒雪前行,数月下来清瘦不少。我劝他留熵城过冬,他只说任务在身不能松懈。
后来雪势愈大,他才同意找驿站避雪。八十余人在驿站休整三日,三哥和士兵们都冻僵了,夏新却时常临窗看雪,翻书时眉头紧锁。
宫外的日子倒自在,我不用应付宫务,有自己的房间还能随意出门,闲暇时便在庭院堆了雪人。
果然,一抬头就见夏新站在窗台,握着书看着我。
神情不悦他向来不喜欢我抛头露面,只是我素来守矩,他也无从指责。
到驿站的第四天,又陆续来了两拨人马。
除了我们还有一支二十余人的商队和几个侠客。
其中三间上房全被我们占据。
其余人只能睡中下房。
这天夜里那支商队的老大带着两个雄伟壮观的男人领着商队里唯一的一名女孩来跟我商量合住。
并且愿意出资五倍只为换取女孩能有一张安心睡觉的床。
驿站房间现如今全满她作为一个女生自然极不方便同男人们睡大通铺。
我思考一会只能欣然同意。
这时夏新穿着单薄披风走了出来看着那位楚楚可怜的姑娘说他愿意为这位美丽的姑娘让出他的上房。
我大脑飞速运转。
这时三哥拉开房门行一礼说。
他愿意让房给这位姑娘住,姑娘一时间不知道选哪了。
那大哥也不知道怎么选。
反倒是夏新直接打断三哥的好意让出他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