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楼

午休铃响过的第三分钟，江毅端着餐盘走到食堂靠窗的老位置，习惯性地扫了一眼斜对面——那里空着，乔依依的粉色水杯没像往常一样搁在桌角，她爱吃的糖醋里脊旁边的空位，连半点热气都没留下。

“你妹今天胃口不好？”同宿舍的张浩扒拉着米饭，含糊不清地问，“早上最后一节数学课，我瞅着她扒着后门溜了，估计又躲哪儿发呆去了。”

江毅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眉头轻轻蹙起。乔依依这阵子总这样，上课魂不守舍，午休也不见人影，问她只说想一个人待着，连她哥哥都问不出所以然。他放下餐盘，拿起放在一旁的外套：“我去看看。”

张浩啧了一声：“至于吗？乔屿都没你上心。”

江毅没回头，只丢下一句“他心大”，脚步已经跨出了食堂。初秋的风带着凉意，吹得行道树的叶子簌簌落，他沿着教学楼的走廊一路走，从一楼到三楼，教室、图书室、连走廊尽头的杂物间都看了，愣是没瞧见那个瘦小的身影。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通往楼顶的铁门上。那扇门常年虚掩着，生锈的栏杆上缠着干枯的爬山虎，是学校里少有人来的角落。江毅心头莫名一紧，抬脚往上走，楼梯间的灰尘被惊动，呛得他下意识皱了皱眉。

刚踏上顶楼的平台，一阵争执声就撞进耳朵里。

“乔依依，你装什么清高？不就是仗着乔屿和江毅护着你吗？”尖利的女声带着刻薄，是隔壁班的李梦瑶，“问你借个笔记都推三阻四，真当自己是大小姐？”

紧接着是男生的起哄声：“就是，装什么装？你不还偷偷看江毅学长吗？怎么，想攀高枝啊？”

江毅的脚步猛地顿住，视线穿过斑驳的阳光，落在人群中央的女孩身上。乔依依背靠着生锈的栏杆，校服外套的拉链拉到顶，双手紧紧攥着衣角，脸埋得很低，能看到她微微颤抖的肩膀。几个男生女生围成圈，把她堵在角落，李梦瑶正伸手指着她的鼻尖，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她脸上。

“我没有……”乔依依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哭腔，“笔记我真的用完了，还给别人了……”

“用完了？骗谁呢！”李梦瑶伸手就要去扯她的书包，“我翻翻看，要是找到了，你今天别想好过！以后也是”

乔依依下意识往后躲，后背撞到冰冷的栏杆，退无可退。她抬起头，眼眶通红，睫毛湿漉漉的，像受惊的小鹿：“别碰我的东西……”

就在李梦瑶的手快要碰到书包带的瞬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伸过来，牢牢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李梦瑶疼得“嗷”一声叫出来，回头看到来人，脸色瞬间煞白。

“江、江毅学长……”

江毅没看她，目光落在乔依依身上，那双眼平日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眸子，此刻沉得像结了冰的湖面。他松开李梦瑶的手，反手将乔依依拉到自己身后，动作自然又带着不容错辨的保护欲，像一道屏障，把所有恶意都挡在了外面。

“你们堵着她干什么？”他的声音不高，却让周围的起哄声瞬间消失，顶楼只剩下风吹过的声音。

几个男生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壮着胆子说：“就是闹着玩，学长，我们没欺负她……”

“闹着玩？”江毅冷笑一声，目光扫过他们，“把人堵在顶楼，抢东西，叫闹着玩？要不要我把乔屿叫过来，跟他说说你们怎么‘闹着玩’的？”

乔屿是学校里出了名的护短，加上江毅本身就凭着篮球打得好、性格沉稳在高年级有威望，这群人哪里敢真的招惹。李梦瑶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嗫嚅着：“我们就是误会，乔依依她……”

“误会？”江毅打断她，侧头看了一眼躲在自己身后的乔依依，她的肩膀还在轻轻抖，露出的手腕上有一道浅浅的红痕，应该是刚才被推搡时蹭到的。他的眼神更冷了，“给她道歉。”

“我……”李梦瑶咬着唇，不甘心却不敢反抗，最终还是低着头，含糊不清地说了句“对不起”。其他几个人也跟着蔫头耷脑地道歉，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滚。”江毅吐出一个字，不带半点情绪，却让那群人如蒙大赦，慌慌张张地挤过狭窄的楼梯口跑了。

顶楼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他和乔依依。江毅转过身，看着眼前的女孩，她还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嘴角抿得紧紧的，能看到细微的颤抖。他放柔了声音，伸手想碰她的头发，又怕吓到她，最终只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了，他们走了。”

乔依依没说话，只是肩膀抖得更厉害了，过了几秒，终于忍不住，抬手捂住脸，小声啜泣起来。那哭声压抑又委屈，像积攒了许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江毅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他没再说话，只是默默站在她身边，替她挡着风。顶楼的风有点大，吹起她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上面还沾着一点灰尘。他脱下自己的外套，轻轻披在她身上，带着他体温的布料裹住她，驱散了些许凉意。

哭了好一会儿，乔依依的抽泣声渐渐小了。她放下手，眼睛肿得像核桃，鼻尖红红的，抬头看向江毅，小声说：“对不起……耽误你吃饭了。”

江毅失笑，伸手替她擦了擦脸颊上的泪痕，指尖碰到她的皮肤，温热的，带着湿润的触感。他的动作很轻，像怕碰碎什么易碎的珍宝：“傻丫头，道什么歉？是他们不对。”

“我……”乔依依咬着唇，眼神闪躲，“我就是不想借笔记给李梦瑶，她上次借了我的数学笔记，还回来的时候皱巴巴的，上面还画了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不想再借了，她就说我装清高，还带他们来堵我……”

“我知道。”江毅打断她，语气笃定，“李梦瑶那性子，我早听说了。以后再有人找你麻烦，直接告诉我，或者找你哥，别一个人憋着，知道吗？”

乔依依点点头，眼眶又红了，她吸了吸鼻子，小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食堂没看到你，就到处找找。”江毅说着，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自然又亲昵，“你哥心大，顾不上你，以后我多盯着点。”

这话落在乔依依耳朵里，像一颗糖，融化在心底，甜丝丝的。她抬头看着江毅，他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鼻梁高挺，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眼神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以前总觉得，他是哥哥的好朋友，是照顾自己的“江毅哥”，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份依赖里，悄悄掺了别的东西。比如看到他和别的女生说话时，心里会莫名发酸；比如每次他来家里，她都会刻意打扮得好看一点；比如此刻，披着他的外套，闻着上面淡淡的洗衣液味道，心跳会不由自主地加快。

“肚子饿了吧？”江毅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他指了指楼梯口，“食堂的糖醋里脊应该还没凉，我带你去吃点？”

乔依依点点头，跟着他往楼下走。他走得很慢，刻意放慢脚步等她，外套的袖子太长，她的手缩在里面，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两人都顿了一下。江毅侧头看她，她飞快地收回手，脸颊发烫，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的嘴角悄悄勾起一抹笑意，没点破，只是伸手，轻轻牵住了她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