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口菲力牛排的余韵在舌尖消散，混合着黄油炙烤后的丰腴和岩盐的微咸颗粒感。
宋离放下叉子，拿起餐巾，仔细而缓慢地擦拭着嘴角，仿佛要将这顿晚餐所有的不自在和那意外美味的馈赠一并抹去。
她吃得不多，结束得也早。
此刻只安静地坐着，目光虚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里，等着
等李心竹吃完她那小山一样的甜品，等暃结束他从容的进餐，等这场漫长的、令人疲惫的“工作聚餐”画上句号。
李心竹终于满足地打了个小小的饱嗝，拍了拍圆滚滚的肚子，开始将她散落在桌上的手机、湿巾、还有那个依旧鼓囊的帆布袋归拢
她动作间，眼神却不老实地在对面安静等待的宋离和旁边慢条斯理擦拭手指的暃之间来回瞟。
空气里有种微妙的停滞感，好像谁先动谁就输了似的
宋离心里那股熟悉的烦躁又隐隐泛起
她不懂，为什么他总是这样？
按兵不动，好整以暇，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就等着看她下一步会如何
在操场上是，在车库里是，现在连吃完饭离开都要这样
她讨厌这种被无形牵引、被动等待的感觉。
耐心终于告罄。
她不再看任何人，径直从座位上站起身。
动作干脆，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然
椅子腿与厚重地毯摩擦，发出沉闷的轻响。
几乎就在她站起的同一刹那，对面，暃也放下了手中折得整齐的餐巾，优雅地起身
动作不疾不徐，却恰好跟上她的节奏，没有丝毫滞涩。
李心竹见状，连忙抱着自己的大包小包，也跟着慌里慌张地站了起来
还是和来时一样
暃走在最前，李心竹在中，宋离独自落在最后，维持着那段不远不近、却泾渭分明的距离
穿过依旧流淌着钢琴曲和低语声的餐厅，步入寂静的专属电梯，下降，再次踏进那空旷冰冷、弥漫着金钱与机械气息的SVIP车库。
跑车静静蛰伏在原处，在众多豪车中依然醒目得不合群。
车身上流转着车库冷白色的灯光，像一头假寐的猛兽
走到车边，暃停下了脚步
这一次，他没有像之前那样，理所当然地绕到副驾驶为宋离开门。
他甚至没有多看宋离一眼，只是用钥匙解锁车辆，然后径直拉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座
他戴上墨镜，遮住了那双总是带着探究意味的琥珀色眸子，双手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目光似乎落在前方空无一物的墙壁上，姿态放松，却又透着一种不容错辨的等待。
他在等
等她自己做出选择
车门就在那里，没有上锁
副驾驶的座位空着
他是故意留出的这个“空档”，像猎人布下的一个看似无害的陷阱，或者一场心照不宣的测试——在经历了车库对峙、被他“按”进副驾驶、又自己学会系安全带之后，在她已经数次坐过这个位置之后，她还会不会像第一次那样，倔强地、排斥地，选择拉开后车门？
李心竹站在车边，看看已经坐进车里、一副“与我无关”模样的暃，又看看站在几步之外、面无表情盯着车门的宋离，有点不知所措
她小声问宋离
李心竹阿离，我们……还坐后面？
宋离没有回答。
她看着那扇敞开的驾驶座车门，又看看旁边紧闭的副驾驶门，胸口微微起伏
车库里的冷气好像更足了，吹得她裸露的手臂泛起细小的疙瘩
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第一次被他半强迫塞进副驾驶的窘迫，路上晕车呕吐的狼狈，自己磕磕绊绊学会系安全带的笨拙，还有刚才……他默不作声推过来的榴莲和牛排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翻涌上来，是恼火，是不甘，是隐隐的挫败，或许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习惯性的认命
僵持了大约十几秒，或许更短，但在寂静的车库里却被无限拉长
终于，宋离动了
她迈开步子，不再犹豫，径直走向副驾驶那一侧
伸出手，握住冰凉的门把手，向外一拉
“咔。”
车门应声而开
她没有停顿，一手扶着车门框，侧身，屈膝，动作比第一次流畅了许多，甚至带上了一种破罐破摔的灵巧，稳稳地坐进了那张她已经不算陌生的碳纤维赛车椅里
然后，她反手带上了车门
“砰。”
关门声不算重，却像一声清晰的落锤，敲定了某种默契，或者说是某种无声的“屈服”。
驾驶座上，暃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墨镜遮住了他的眼睛，但嘴角那抹弧度，却缓缓地、真切地扬了起来
满意
这个结果让他非常满意
她没有选择逃避，也没有再需要他动手
她主动走了过来，自己打开了车门，坐进了他旁边的位置。
尽管可能心不甘情不愿，但行动本身，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李心竹见状，也赶紧拉开后车门，抱着东西爬了进去，心里默默为宋离这“识时务”的举动点了个赞，顺便再次肯定了自己“这俩人绝对有戏”的判断
宋离坐定后，没有看暃，也没有像之前那样等他动作。
她低下头，双手摸到身侧那复杂的五点式安全带，熟门熟路地捞起带子，对准卡槽，“咔、咔、咔”几声干脆利落的轻响，一气呵成，将自己稳稳固定好。
动作比上次熟练，甚至带上了一点赌气般的流畅
暃从内后视镜里看着她这一系列动作，嘴角的弧度更深了些
他没有说话，只是等到李心竹也在后面窸窸窣窣地坐好，才轻轻踩下油门。
跑车如同暗影中的猎豹，平稳而无声地滑出车位，驶向车库出口
这一次，他开得异常平缓，加速和转向都柔和得如同顶级轿车，丝毫没有了来时那种刻意展示性能的凌厉。
车厢内一片寂静，只有空调细微的风声和轮胎碾过路面几乎听不见的沙沙声。
宋离靠在椅背上，偏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由地下车库的冰冷灯光逐渐变为城市街道的斑斓霓虹。
她依旧不想和旁边的人有任何交流，但至少，不再像来时那样，浑身紧绷如临大敌。
暃目视前方，平稳地驾驶着
墨镜下的目光偶尔掠过身侧女孩安静的侧影，看着她微微颤动的睫毛和放松下来的肩膀线条
主动坐进来，自己系好安全带，安静地坐着，没有瞪他，也没有浑身带刺
嗯，今天这顿饭，请得真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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