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心竹的战斗力惊人，第一轮冲锋就扫荡了海鲜、烤肉和甜品区，回来时盘子堆得像小山，吃得不亦乐乎
宋离则像完成打卡任务，慢吞吞吃完了盘子里那几样东西，觉得差不多了，便放下了叉子，目光又飘向窗外
李心竹阿离，你这就饱了？再去拿点呀！
李心竹腮帮子鼓鼓地劝道
李心竹水果区看着不错，有山竹和榴莲！你不是挺喜欢榴莲吗！？
榴莲？
宋离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目光终于从夜景上收回，极快地朝水果区的方向瞥了一眼。
果然，在一个独立的低温餐台旁，围了不少人，餐台上摆着几个已经打开的、果肉金黄饱满的猫山王榴莲，浓烈的特殊香气隐隐飘来
工作人员正在现场开一个新的，动作小心翼翼
喜欢是喜欢
但看到那围着的一小圈人，以及需要等待的样子，宋离那点刚升起的小小兴趣立刻熄灭了
她向来不喜欢排队等待，更不喜欢在众目睽睽下去取这种气味“出众”的食物。
她收回目光，摇了摇头，起身
宋离我去拿点别的
她走到水果区，绕开了那个引人注目的榴莲台，在琳琅满目的果切中，随手夹了几块看起来最普通、也最不会出错的冰镇西瓜，放回自己之前的盘子里，然后坐回座位，用水果叉有一搭没一搭地扎着吃
清甜的汁水在口中蔓延，却解不了心头那股莫名的烦闷
她刚才在榴莲台前那一瞬间的停顿和几不可察的向往，没能逃过暃的眼睛
他正用银质小勺慢条斯理地刮着奶酪上的白霜，琥珀色的眸子掠过她刻意避开榴莲、选择西瓜的动作，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
原来喜欢榴莲
有点意外，又觉得……莫名契合
喜欢那种极致浓郁、爱憎分明的气味和口感，骨子里大概也有点不同寻常的执拗
他没说什么，只是优雅地用餐巾擦了擦嘴角，起身离座
宋离以为他是去取别的食物，没在意。暃却径直走向了那个榴莲台
他没有像其他客人一样在一旁等待或张望，而是走到负责开榴莲的老师傅身边，微微俯身，低声说了几句什么，态度客气，手指却不着痕迹地指了指宋离所在的方向
老师傅抬头看了看他，又顺着他的示意望了一眼窗边那个安静吃西瓜的女孩，脸上露出恍然和善的笑意，点了点头
暃道了谢，没在榴莲台前停留，转身去了不远处的冷切肉和沙拉区，夹了些萨拉米和芝麻菜
等他端着一小盘食物回到座位时，宋离已经被李心竹再次拉起来，这次目标是中式热菜和小龙虾区
李心竹阿离！有麻辣小龙虾！
李心竹兴奋地低呼
宋离对小龙虾倒谈不上特别喜欢，但剥虾这个过程能让她有点事做，分散注意力，便跟着去了
过了一会儿，宋离端着一盘红彤彤、堆成小山的麻辣小龙虾回来了
她坐下，从桌上的湿巾盒里抽出两张湿巾仔细擦了手，然后戴上一次性塑料手套，开始专心致志地对付面前那盘张牙舞爪的生物
她剥虾的动作很利落，掐头、去尾、捏壳、抽虾线，一气呵成，白嫩完整的虾肉很快被剥离出来，堆放在她面前一个干净的小碗里
她神情专注，微微蹙着眉，仿佛在完成一件精细的手工作业，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周遭的喧嚣和对面那道一直落在她身上的视线都被暂时隔绝。
偶尔，她会停下来，将剥好的虾肉用筷子夹起，递到旁边正和一只帝王蟹腿搏斗的李心竹嘴边，声音平淡
宋离吃吗？
李心竹忙着啃蟹腿，含糊地摇头
李心竹唔……不要，我弄这个呢，而且我不太喜欢小龙虾，总觉得剥起来麻烦肉还少
宋离“哦”了一声，也不勉强，把虾肉收回，放进自己碗里，继续沉默地剥下一个。
她安安静静、心无旁骛剥虾的样子，和她骑马时的飒爽、瞪人时的锋利、闹别扭时的倔强都不同，带着一种日常的、琐碎的专注感，竟也让暃看得有些出神
那塑料手套沾了红油，衬得她手指更加白皙修长，动作间有种奇异的、生活化的好看
看她剥了好几个，只问过李心竹，完全没有抬眼看看对面的意思，暃忽然放下了手里的刀叉
银质餐具落在骨瓷盘上，发出清脆的“叮”一声轻响。
宋离剥虾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抬头
暃身体微微后靠，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睫毛上，用那种惯常的、带着点上位者审视和玩味的口吻，慢悠悠地开口
暃怎么不问我要不要
他的声音不高，但在三人之间这片小小的空间里，清晰得不容忽视。
宋离正在剥虾壳的手指猛地收紧，塑料手套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虾壳碎裂，汁水溅了一点出来
一股火气混合着荒谬感直冲头顶——他怎么好意思问出这种话？他们很熟吗？
一句带着本地话特色的、极具冲击力的“你要你妈……”差点冲口而出，硬生生被她咬住舌尖，咽了回去。
胸口因为强忍怒意而微微起伏
她依旧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只是僵在那里，手里捏着那只剥了一半、汁水淋漓的小龙虾
暃也不急，好整以暇地等着，目光锁在她紧绷的侧脸上，仿佛在欣赏她内心激烈的天人交战。
时间仿佛凝滞了几秒。
旁边的李心竹啃蟹腿的动作都停了，瞪大眼睛，屏住呼吸看着这一幕
就在气氛僵持到李心竹觉得宋离下一秒可能要摔盘子走人的时候，宋离动了。
她似乎终于完成了某种思想斗争，或者说是自暴自弃
她面无表情地、以比刚才更快的速度，三两下剥完了手里那只虾，捏着那只完整的、沾着红油的虾肉，然后——
她抬起胳膊，手腕一扬，以一个近乎扔的、带着点不耐烦的动作，将那只虾肉精准地抛到了对面暃那还剩着些许奶酪和萨拉米的盘子里。
“啪嗒。”
虾肉落在洁白的骨瓷盘中，发出轻微的声响，红油在白盘上晕开一小圈
世界安静了
李心竹的嘴张成了“O”型，能塞进整个蟹腿
暃也明显愣了一下
他预想过她的各种反应：冷言拒绝，装没听见，或者干脆不理。
唯独没想过，她会用这种……近乎粗鲁又直接到可爱的方式，把虾肉扔过来
他看着盘子里那只“天外飞虾”，又抬眼看着对面已经重新低下头、继续剥下一只虾、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的宋离。
她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耳根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蔓延开一片绯红，一直红到脖颈
那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或者两者皆有。
暃眼底的讶异迅速被一种更深、更浓的兴趣取代
他忽然低低地笑出了声，不是惯常那种带着距离感的轻笑，而是真的被逗乐了似的，胸腔微微震动
他拿起手边的叉子，优雅地、慢条斯理地，叉起那只沾着红油的虾肉送入口中，细细咀嚼
麻辣鲜香的味道在口中爆开，混合着虾肉本身的弹嫩
味道不错
但更让他觉得“味道不错”的，是对面那个女孩此刻强装镇定下，几乎要烧起来的耳朵，和那副“破罐子破摔”后隐隐散发的、生人勿近又莫名可爱的气场
就在这时，一位身着白色制服、戴着高帽的甜点师傅，端着一个精致的银色小盅，走到了他们桌边
路人晚上好，女士
师傅礼貌地对着宋离微微躬身，将小盅放在她手边
路人这是您喜欢的猫山王榴莲果肉，温度正好，口感最佳。请慢用
宋离愣住了，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装在精致器皿里、散发着浓郁香气的金黄色果肉。
李心竹也诧异地抬起头
甜点师傅放下东西，便礼貌地退开了。
宋离下意识地抬头，目光掠过对面
暃正端起水杯，慢悠悠地喝着水，迎上她的目光，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眉梢
什么也没说。
却又像什么都说了。
宋离看着那盅榴莲，又看看对面那个男人一副“深藏功与名”的淡然样子，心里那点刚因为扔虾肉而泄掉的愤懑和尴尬，瞬间又被一种更复杂、更难以言喻的情绪填满。
她默默地拿起旁边的小勺，舀了一勺冰凉绵密、香气霸道的榴莲果肉，送入口中
极致的甜糯在舌尖化开，带着冰淇淋般的口感
很好吃
但她此刻的心情，却比这榴莲的味道，还要复杂百倍
暃看着宋离终于安安静静、小口品尝榴莲的模样，看着她因为美食而微微放松的眉心，眼底深处那抹玩味，悄然沉淀，化作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细微的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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