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都孤儿（七）

一个月后，索拉博士再次来访。这次的理由是“跟踪复查”。

她给祈和做了同样的测试。结果和第一次完全一致：所有指标都在正常范围，甚至那些微妙的行为特征——思考时的停顿、犯错时的懊恼、成功时的小小得意——都和一个普通的五岁孩子别无二致。

测试结束后，索拉没有立刻让他离开。她拿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副儿童用的全息拼图。

“这是送你的礼物。”她说，“不是测试，是真的礼物。你喜欢星星，对吧？”

拼图的内容是猎户座星云。祈和打开盒子时，看见拼图碎片背面都印着淡淡的星座连线。

“谢谢您。”他说。

索拉看着他拼图。祈和刻意放慢速度，偶尔拿起一片又放下，做出犹豫的样子。但这一次，索拉没有记录，只是安静地看着。

当祈和拼到参宿四所在的位置时，他的手指停顿了半秒。因为那片碎片的颜色……和真正的参宿四有0.3%的色差。不是肉眼能分辨的，但他能“感觉”到——那是光谱频率的微小偏移。

“别说出来。” 克尔拉提醒。

祈和继续拼。完成时，他用了一分五十秒——比上次快，但仍在合理进步范围内。

“拼得很好。”索拉说。她的目光落在完成的拼图上，在那片参宿四的位置停留了一瞬，“你知道吗？真正的猎户座星云，参宿四的颜色应该是橙红色。但这幅拼图里，它偏黄了一点。”

祈和抬起头。

“因为制作拼图的人用的观测数据是三十年前的。”索拉轻声说，“参宿四在过去三十年里，亮度变化了0.7个星等，光谱也发生了微小偏移。大多数人注意不到这种变化。”

她看着祈和的眼睛：

“但有些人能注意到。不是因为他们特别，只是因为他们……看得比较仔细。”

祈和的心脏在胸腔里重重跳了一下。他在索拉的浅紫色眼灯里，看到了某种没有说出口的讯息：我知道你能看见。我也看见了。但我们都不说。

“好了，回去吧。”索拉收起拼图盒，“记得经常玩，对空间想象力有好处。”

祈和走出医疗室，手里紧紧抱着那盒拼图。走廊的灯光照在盒子上，猎户座的图案在光影中微微闪烁。

那天晚上，他在自己房间的窗前拼那幅拼图。拼到参宿四时，他拿起那片颜色有偏差的碎片，犹豫了一下，然后用指尖的能量微光——极其微弱的，只有他自己能看见的——在碎片背面画了一个小小的记号：一个橄榄枝的简化轮廓，大小只有半毫米。

然后他把碎片按进正确的位置。

拼图完成了。猎户座星云在他的窗台上静静发光，参宿四的位置，那片做了记号的碎片，在月光下看不出任何异常。

只有他知道那里有秘密。

只有他和那个送拼图的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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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科技局的正式报告送到了遗光之家院长的办公桌上。

《年度儿童神经发育筛查总结报告——遗光之家分院》

结论：所有受检儿童发育指标均在正常范围。未发现需要特殊干预的个案。建议继续常规监护与教育。

报告附件里有一份加密的补充说明，权限设置为“院长级”。院长打开后，里面只有三行字：

“对象‘辉’表现稳定，具备良好的自我调节能力。

无异常行为记录，无外部风险迹象。

建议维持现状，定期观察，非必要不介入。”

签名处不是索拉的名字，是一个数字代码：ST-07。院长知道那个代码属于谁——科技局内部一个没有正式名称的部门，直接对局长希卡利负责，专门处理“不宜公开的异常现象”。

她关闭文件，看向窗外。祈和正在院子里和其他孩子玩简单的能量球游戏。他跑得慢，接球时常失误，偶尔被球砸到脑袋时会笨拙地揉揉额角，和其他孩子没有任何区别。

只有院长注意到：每次球快要砸到其他孩子时，祈和总会“刚好”出现在那个方向，用身体挡住，或者“意外地”把球碰偏。而那些被他保护的孩子，从没意识到自己差点被砸到。

这不是超能力，是计算。在球飞出的瞬间计算轨迹，在别人反应之前移动到位置。而且做得如此自然，连被保护者本人都觉得是巧合。

院长轻声叹息。

艾莉亚，你的儿子正在用你留给他的智慧，做最平凡的事：保护身边的人，同时隐藏自己。

她不知道这能持续多久。

但至少现在，在这个晨光柔和的早晨，他还能做一个普通的、玩球时会摔倒的孩子。

这就够了。

窗外的游戏还在继续。祈和又一次“笨拙地”扑救，摔在地上，引得其他孩子大笑。他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也跟着笑。

胸口的银灰色区域，在奔跑中微微起伏。

没有发光，没有纹样。

只是一片安静的、等待时机的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