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都孤儿（五）

科技局的“年度儿童神经发育筛查”以例行公事的形式到来，没有任何特殊预告。

带队的是索拉博士——她的身份牌上写着“银十字军附属发育行为科研究员”，一个真实存在但足够低调的职位。她带的设备看起来都是常规儿童体检器械：反应测试仪、注意力追踪器、逻辑推理卡片。

祈和在队伍里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感觉不对劲。不是因为她做了什么，而是因为她什么都没做——她检查每个孩子时的眼神太平静了，像在检查流水线上的产品，直到轮到他时，那种平静里才渗进一丝极难察觉的专注。

“辉，对吧？”索拉看着档案板，“五岁，能量亲和度G-。平时会头痛吗？或者……做事情时容易走神？”

“没有。”祈和摇头。

“那我们做个小测试。”索拉从箱子里拿出一套彩色积木，“用这些搭一个你能想到的最高的塔。不限制时间。”

积木是普通的儿童玩具，但祈和的手指碰到第一块时，就察觉到了异常：积木内部的密度分布不均匀，重心有0.3毫米的偏移。这不是粗制滥造，是故意的——为了测试搭建者会不会本能地调整摆放角度来补偿平衡。

“正常搭。” 克尔拉的声音响起，“像普通五岁孩子那样，先试错，再调整。”

祈和开始搭塔。他故意选了重心最不稳的几块放在底部，让塔在第三层就开始摇晃。然后他“笨拙地”扶正，添加新积木时显得小心翼翼，整个过程耗时两分四十秒——在正常范围，但偏慢。

塔搭到第七层时倒了。

索拉记录了什么。她的眼灯扫过散落的积木，在几块特定颜色的积木上多停留了一瞬——那些是内置了压力传感器的。

“再试试这个。”她拿出一张卡片，上面是复杂的迷宫图，“从入口到出口，用眼睛看，不要用手指。告诉我你需要多久。”

迷宫的设计很巧妙：最短路径需要三次违反直觉的转向，正常人第一次尝试平均会犯1.2次错误。但祈和只看了一眼，最优解就在脑海里自动浮现——不是思考出来的，是“看见”的，像有人用亮线把路径描了出来。

他移开视线，假装在认真看。十秒后，他说：“大概……二十秒？”

实际上他三秒就能走完。

“试试看。”索拉启动计时。

祈和重新看向迷宫。这次他故意让自己的目光在几个死胡同里“迷路”，做出犹豫的样子，最后用了二十二秒，还“不小心”指错了一次方向才纠正。

“很好。”索拉停止计时，在档案上记录，“视觉空间能力在平均水平。下一个测试。”

接下来的半小时里，祈和做了七种不同的测试：记忆数字序列、识别旋转图形、听音调辨差异。每一次，他都精准地控制着自己的表现——比平均值稍好一点，但绝不突出；偶尔犯点小错误，显得真实；反应时间保持在正常孩子的波动范围内。

他能感觉到索拉在观察他，不是用仪器，是用那双浅紫色的眼灯。她的目光落在他手指的微动作上，落在他思考时无意识抿起的嘴唇上，落在他偶尔飘向窗外的视线轨迹上。

“她在建立你的行为模型。” 克尔拉在意识里低语，“不是要揭穿你，是要确认‘你是否能安全地隐藏’。”

最后一个测试是问答。

“辉，如果有一天，你在路上捡到一个会发光的东西，你会怎么做？”

“交给保育员。”

“如果保育员不在呢？”

“……放在显眼的地方，等大人来。”

“如果那个东西在对你说话呢？”

祈和的心脏漏跳一拍。他抬起头，对上索拉的视线。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就像问的是“今天天气怎么样”。

“……我没有听过东西说话。”他说。

“只是假设。”索拉微笑，“有些孩子想象力丰富，会和玩具对话。这很正常。”

她合上档案板：“测试结束。你的各项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只是能量水平偏低，建议多补充光能营养剂。”

祈和离开医疗室时，听见索拉对助手说：“这个孩子没有异常。记录：常规发育，无干预必要。”

门在他身后关上。走廊里，莉亚凑过来：“怎么样？难吗？”

“不难。”祈和说，“就是普通测试。”

他说这话时，胸口那片银灰色区域微微发热，像在无声地反驳：不，一点都不普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