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场春雨过后,后山的竹林像是被泼了墨,绿得愈发深沉。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竹叶,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撒了一把碎银。魏无羡叼着根狗尾巴草,盘腿坐在青石板上,看着蓝忘机在石桌上摆棋子。
黑白棋子落在石面,发出清脆的“嗒”声,与竹叶摩擦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倒有几分雅趣。蓝忘机执白,魏无羡执黑,棋盘上已布下数十子,黑白交错,像一幅正慢慢铺展的画。
“该你了。”蓝忘机的指尖悬在棋盘上方,目光落在魏无羡散落的黑子上。他今日穿了件浅碧色的里衣,外面罩着件半旧的白纱罩衫,风吹过的时候,衣摆轻轻扬起,倒像是要融进这竹林的绿意里。
魏无羡“唔”了一声,从棋盒里摸出颗黑子,在指尖转了转,眼睛却瞟向不远处——聂怀桑正蹲在溪边,拿着根树枝逗水里的小鱼,裤脚卷到膝盖,露出的小腿上沾着泥点,活像只刚从田里窜出来的田鼠。
“看什么呢?”蓝忘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见聂怀桑正被一条小鱼溅了满脸水,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心思不宁,这局你要输了。”
“才不会。”魏无羡回过神,把黑子“啪”地拍在棋盘上,正好落在白棋的包围圈里,“你看,断你的后路!”
蓝忘机垂眸看着棋盘,指尖轻轻点了点魏无羡刚落下的黑子,忽然抬手,在斜对角落下一子。那枚白子看似平平无奇,却像一根无形的线,瞬间将周围的白棋连了起来,反而把魏无羡的黑子困在了中央。
“……算你狠。”魏无羡盯着棋盘看了半天,没找到破局的法子,只好耍赖似的把自己的黑子扒拉到一边,“不算不算,重来!刚才是我分心了。”
蓝忘机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把棋子归位,眼底却藏着笑意。他知道魏无羡的棋艺其实不差,只是性子跳脱,总耐不住性子深思,往往占了先机,却会因为一时大意被翻盘。
正说着,江澄抱着剑从竹林外走进来,紫电在手腕上轻轻晃了晃,像是在打招呼。“又在偷懒?”他走到石桌旁,扫了眼棋盘,“魏无羡,你这棋路还是这么野,跟没头苍蝇似的。”
“总比你好,”魏无羡哼了一声,“下得跟块石头似的,半点灵气都没有。”
江澄挑眉:“哦?那要不要试试?输的人去给规训石描红。”
“来就来!”魏无羡立刻坐直了身子,“蓝湛当裁判!”
蓝忘机安静地退到一旁,看着两人重新摆棋。江澄执白,落子沉稳,每一步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棋盘上很快布下一道密不透风的防线;魏无羡执黑,依旧走得大胆,时而声东击西,时而直捣黄龙,黑白子碰撞间,倒生出几分剑拔弩张的意味。
聂怀桑不知何时凑了过来,蹲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咋舌:“江兄这步好险!魏兄快堵他啊!”
魏无羡被他吵得心烦,随手抓了颗石子扔过去:“闭嘴,再吵把你扔溪里喂鱼。”
聂怀桑赶紧捂住嘴,却还是忍不住从指缝里偷看。
一局棋下了近半个时辰,日头渐渐往西偏。江澄的白棋已占据大半棋盘,魏无羡的黑子被围得只剩一小块,眼看就要落败。他却忽然眼睛一亮,抓起颗黑子,落在棋盘最边缘的位置——那地方看似无关紧要,却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缺口。
“你看!”魏无羡得意地拍了拍石桌,“反败为胜!”
江澄盯着那枚黑子,眉头紧锁,过了好一会儿才舒展开,哼了一声:“算你运气好。”
“什么运气好,”魏无羡不服气,“这叫计谋!兵不厌诈懂不懂?”
蓝忘机走过来,拿起那枚扭转乾坤的黑子,指尖摩挲着光滑的棋面:“此招险中求胜,却也需看准时机,魏婴心思敏捷,难得。”
被他这么一夸,魏无羡的脸颊有点发烫,挠了挠头:“小意思,小意思。”
江澄看着他们,忽然从怀里摸出个纸包,扔在石桌上:“喏,王婶刚做的绿豆糕,谁赢了谁多吃两块。”
纸包打开,绿豆糕泛着淡淡的绿色,散发着清甜味。魏无羡刚想伸手去拿,却被蓝忘机轻轻按住手腕。他疑惑地抬头,见蓝忘机冲他摇了摇头,眼神示意他看聂怀桑——聂怀桑正盯着绿豆糕咽口水,眼睛都直了。
魏无羡会意,拿起一块绿豆糕递过去:“给你。”
聂怀桑受宠若惊,接过去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眼睛瞬间亮了:“好吃!比上次的杏仁酥还好吃!”
江澄看着这一幕,嘴角悄悄勾了勾,又拿起一块,塞到魏无羡手里:“给你的,别以为我忘了你赢了棋局。”
“就知道江澄你最好了!”魏无羡笑得眉眼弯弯,把绿豆糕掰了一半,递给蓝忘机,“分你。”
蓝忘机没有拒绝,接过来慢慢吃着。绿豆糕的清甜混着竹叶的清香,在舌尖漫开,像这春日的风,温柔得让人心里发暖。
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落在棋盘上,黑白棋子被照得发亮。聂怀桑吃完绿豆糕,又蹲回溪边逗鱼,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江澄靠在竹树上,闭目养神,手指却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魏无羡和蓝忘机并肩坐在石桌旁,看着棋盘上未收的棋子,谁都没有说话。
风穿过竹林,带着新叶的气息,把少年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魏无羡忽然想起刚才那局棋,蓝忘机说他“心思敏捷”,其实他知道,自己哪有什么敏捷,不过是仗着身边有可以放心耍赖的人,有愿意包容他跳脱性子的朋友。
他偷偷看了眼蓝忘机,对方正望着远处的溪水,侧脸在光影里显得格外柔和。魏无羡忽然觉得,这竹荫下的棋局,像极了他们此刻的日子——看似平淡,却藏着数不清的欢喜,像棋盘上那些未曾言说的落子,每一步,都走得心甘情愿。
“下次还来下?”魏无羡轻声问,怕惊扰了这片刻的宁静。
蓝忘机转过头,眼底映着竹叶的绿:“好。”
远处的溪水里,聂怀桑又被鱼溅了水,这次却没抱怨,反而笑得格外开心。江澄睁开眼,看着打闹的聂怀桑,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带着藏不住的笑意。
竹荫满地,棋局未散,少年们的心事像这棋盘上的棋子,悄悄落定,又在风里,生出新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