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厅的后台，镁光灯的余温还残留在琴身上，林栀却一把扯下颈间的丝巾，力道重得几乎勒红了皮肤。刚结束的独奏会上，她的指尖数次失准，那支练了千百遍的《爱的礼赞》，竟奏出了满溢的戾气。
“栀栀，你今天状态不对啊，是不是太累了？”乐团首席递来一瓶温水，语气里满是担忧。
林栀没接，琴弓被她攥得指节发白，木质纹理嵌进掌心。“我没事。”她的声音冷得像冰，眼底翻涌的情绪却藏不住——不是累，是怒。是街角相遇时苏晚那漠然转身的背影，是那句从女伴口中辗转听到的“不认识”，是深夜里反复回想却得不到答案的质问。
她想不通。
苏晚怎么敢？
那个当年在栀子花海裡躲在她身后，连打雷都要攥着她衣袖的女孩；那个会把画满她侧脸的速写本偷偷塞给她，耳根红得像熟透樱桃的女孩；那个在她生病时逃课翻墙，冒雨送来退烧药和热粥的女孩——怎么会用那样陌生的眼神看她，怎么能装作从未相识？
难道那些年的朝夕相伴，那些交换过的秘密，那些“要做一辈子好朋友”的誓言，都只是她一厢情愿的幻觉？
“是不是还在想街上碰到的那个人？”女伴小心翼翼地开口，“其实说不定她真的没认出你，或者有什么难言之隐……”
“难言之隐？”林栀猛地抬眼，眼底的猩红吓了女伴一跳。她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刺骨的嘲讽，“最好的朋友，就算隔了几年，就算变了模样，也该一眼认出彼此。她不是没认出，她是不想认。”
她想起苏晚画作里的沉郁，想起她眉眼间化不开的孤寂，想起自己当年收到她不告而别的消息时，那种世界崩塌的绝望。她以为苏晚和她一样，把这段感情看得比什么都重，以为她们只是暂时分开，总有一天会重逢。
可现实给了她狠狠一巴掌。
苏晚的冷漠，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她的心脏。她开始忍不住怀疑，怀疑当年的情谊是不是只有她当了真，怀疑苏晚从一开始就没把她放在心上，怀疑自己的念念不忘，不过是个天大的笑话。
愤怒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越勒越紧。她开始强迫自己不再想起苏晚，开始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演出中，甚至主动接受了那些以前避之不及的应酬，学着用虚伪的笑容应对形形色色的人。
她不再穿亮黄色的衣服，衣柜里只剩下黑白灰，像在刻意模仿苏晚的冷漠，又像是在惩罚自己的执念。她的琴声里少了往日的明媚与温柔，多了几分凌厉与决绝，连乐团的同事都忍不住说：“林栀好像变了，变得越来越冷，越来越难接近了。”
林栀对此毫不在意。
冷一点也好，难接近一点也罢，总好过再次被人轻易抛弃。
深夜，她坐在空无一人的练习室里，小提琴的琴弦在指尖发出刺耳的悲鸣。她一遍遍拉着那支《爱的礼赞》，却怎么也找不回当初的感觉。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滴在琴弦上，冰凉刺骨。
她对着空荡的房间，轻声质问，声音破碎而绝望：“苏晚，我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是你随手可以丢弃的回忆，还是你从来都不曾在意过的路人？”
没有回答。
只有琴弦突然崩断的脆响，划破寂静的夜空。
林栀猛地停下动作，指尖被断裂的琴弦割破，鲜血顺着指尖滴落，落在地板上，晕开一朵朵暗红色的花。她看着那根断掉的琴弦，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干涩而空洞，带着无尽的悲凉。
原来，连琴弦都在嘲笑她的执念。
她小心翼翼守护了这么多年的感情，在苏晚眼里，或许真的一文不值。
那份愤怒，终究没能支撑她走下去，反而化作了更深的绝望，将她一点点吞噬。她不知道，在城市的另一端，那个她以为早已放下一切的人，正在冰冷的画室里，对着被毁掉的画布，承受着同样的煎熬与痛苦。
她们像两条平行线，曾经有过短暂的交集，却最终走向了各自的黑暗，再也无法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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