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室的门被猛地踹开时,苏晚正用刮刀细细打磨画布上的栀子花瓣——那是她藏在黑白底色里唯一的白,脆弱得像随时会被黑暗吞噬。
父亲的怒吼裹挟着酒气冲进来:“你还在捣鼓这些破画!知不知道家里快揭不开锅了?明天就给我去你舅舅的公司上班,不然就滚出去!” 母亲跟在后面,脸上满是嫌恶与焦虑:“女孩子家搞什么艺术?能当饭吃吗?当年就不该让你出国,现在好了,钱没赚到,人也变得孤僻古怪,谁见了不躲?”
苏晚握着刮刀的手猛地一顿,颜料碎屑落在地板上,像破碎的星辰。这些年,她早已习惯了父母的指责与否定,习惯了将自己藏在画室的角落里,用画笔抵御外界的冰冷。可这一次,当他们要毁掉她唯一的精神寄托时,某种沉睡已久的东西,在她心底破土而出。
“我不。”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画画是我的命,我不会放弃。”
空气瞬间凝固。父亲愣了一下,随即勃然大怒,抬手就将桌上的颜料盘扫落在地。五颜六色的颜料溅在画布上,将那片仅存的白彻底覆盖,像一场残忍的掠夺。“你的命?你的命是我们给的!养你这么大,你就这么报答我们?白眼狼!”
母亲扑上来,指着她的鼻子谩骂:“真是白养你了!自私自利的东西!你以为你是什么天才画家?不过是异想天开的废物!再敢顶嘴,我就打断你的腿!” 刻薄的话语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苏晚的心上,疼得她浑身发抖。
她想反驳,想告诉他们,她不是废物,她的画也曾被人认可,她只是想守住自己最后的执念。可话到嘴边,却被父亲更猛烈的怒吼堵了回去:“滚!现在就滚!不答应去上班,就别再踏进这个家门一步!”
苏晚看着眼前面目狰狞的父母,看着被毁掉的画布,看着散落一地的画笔与颜料,心脏像是被生生碾碎,疼得无法呼吸。这是她第一次鼓起勇气反抗,第一次想要为自己的人生争取一次,可换来的,却是最无情的谩骂与抛弃。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画室,最后落在那个装着白色石子的破碎玻璃瓶上。那些沾着血迹的石子,是她与林栀唯一的念想,也是她在这冰冷世界里唯一的温暖。可此刻,就连这份温暖,也仿佛被父母的谩骂冻结成了冰。
她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干涩而空洞,在充斥着谩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诡异。父母被她笑得一愣,谩骂声渐渐停了下来。
苏晚缓缓蹲下身,一片片捡起地上破碎的颜料盘碎片,指尖被锋利的瓷片划破,鲜血顺着指尖滴落,落在颜料上,晕开一朵朵暗红色的花。可她却感觉不到疼,仿佛身体的感知已经被抽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麻木。
“好,我去。” 她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没有丝毫波澜,“我不画画了,我去舅舅的公司上班。”
父亲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满意的神色:“早这样不就好了?非要逼我们动气。” 母亲也松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这才对嘛,女孩子家,找份安稳的工作,以后嫁个好人家,比什么都强。”
他们转身离开,门被轻轻带上,留下苏晚一个人蹲在满地狼藉的画室里。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画布前,看着那片被颜料覆盖的黑白世界,看着那朵被毁掉的栀子花瓣,眼底最后一丝光亮彻底熄灭。她抬手,轻轻抚摸着画布上冰冷的颜料,像是在抚摸一段早已逝去的时光。
那些与林栀有关的回忆,那些对画画的热爱,那些曾经支撑着她走过黑暗的信念,在父母的谩骂与自己的妥协中,一点点化为灰烬。
她不再哭,不再痛,不再有任何情绪。心脏像是被一层厚厚的冰壳包裹,麻木得没有一丝知觉。
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细密的雨丝敲打着玻璃,发出沉闷的声响。苏晚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雾蒙蒙的世界,眼神空洞而茫然。
她想,或许从一开始,她就不该有期待,不该有执念,不该奢望得到温暖与理解。这个世界,本就是冰冷而残酷的,而她,不过是茫茫人海中最渺小、最卑微的尘埃。
至于林栀……那个明媚得像太阳一样的女孩,那个她思念了无数个日夜的人,或许,真的只是她生命中一场短暂而虚幻的梦。梦醒了,就该回到现实,回到这个冰冷而麻木的世界里,继续扮演着别人期待的角色。
她的指尖冰凉,心脏麻木,再也感觉不到疼痛,也再也感觉不到思念。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像一个巨大的漩涡,将她一点点吞噬,沉入无尽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