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的雾季漫长得像没有尽头，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将阳光切割成细碎的光斑，勉强落在苏晚画室的地板上，却暖不透半分寒凉。
她如今是艺术学院里出了名的“冰美人”。长发剪得齐肩，发尾烫出冷硬的弧度，从前眼底偶尔流露的柔软，早已被一层厚厚的冰霜覆盖。同学邀她去看画展，她摇头；教授推荐她参加联合创作，她婉拒；就连父亲安排的家庭聚餐，她也总能找到借口推脱——她像一株被移植到寒带的植物，主动闭合了所有感知外界的毛孔，只在画布上宣泄着无人能懂的沉郁。
画室的墙壁上贴满了作品，全是雾都的街景：湿漉漉的石板路、模糊的行人剪影、被雾气笼罩的大本钟，没有一丝色彩，只有浓淡不一的黑白灰，像一张张褪色的老照片，透着深入骨髓的孤寂。她再也没有画过栀子花，甚至刻意避开所有白色的花，仿佛那是一道一碰就会流血的伤疤。
那天傍晚，她结束课程走出学院，街角的花店正摆放着新鲜的白色洋桔梗，花瓣上还沾着雾珠，像极了星榆高中栀子花瓣上的晨露。苏晚的脚步猛地顿住，指尖不受控制地蜷缩，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需要帮忙吗？”花店老板是个温和的老太太，笑着递来一支洋桔梗，“这花很干净，像雪一样。”
干净……像雪一样……
苏晚的心脏骤然紧缩，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想起林栀递来彩色颜料时的笑容，想起操场星夜里温热的手心，想起栀子花海中并肩时的轻声细语，那些曾经被她刻意压抑的记忆，此刻像潮水般汹涌而来，将她淹没。
“不用。”她的声音冷得像冰，没有一丝温度，甚至没有看老太太递来的花，转身快步离开。她的背影在浓雾中越走越远，挺直的脊背像一根绷到极致的弦，仿佛下一秒就会断裂。
回到公寓，她把自己关在画室里，直到深夜。窗外的雾更浓了，模糊了远处的灯火，也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打开衣柜最深处，小心翼翼地取出那个装着白色石子的玻璃瓶——瓶身上的小提琴挂件已经有些氧化，粉色丝带也褪了色，可她依旧宝贝得不行，这是她与林栀之间，唯一的念想。
她指尖摩挲着光滑的石子，每一颗都带着林栀手心的温度，带着星榆高中阳光的气息。眼泪终于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砸在石子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她以为时间会冲淡一切，以为距离会磨平思念，可她错了。越是独处，越是沉默，林栀的身影就越是清晰，像刻在骨头上的烙印，无论如何也无法抹去。
她想起林栀为她挺身而出时的坚定，想起林栀抱着她轻声安慰时的温柔，想起自己不告而别的决绝，想起林栀在栀子花海中痛哭的模样。愧疚与思念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的心脏，勒得她喘不过气，疼得她浑身发抖。
她拿出手机，点开那个尘封已久的联系人，屏幕上“林栀”两个字，像针一样扎着她的眼睛。她无数次想拨通那个号码，想听听她的声音，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可指尖悬在屏幕上，却始终没有勇气按下。她怕自己的声音会泄露所有的脆弱，怕听到林栀的声音后，再也无法维持这份冰冷的平静，更怕林栀早已放下，早已忘记。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映出她苍白憔悴的脸。画室里静得可怕，只有她压抑的呜咽声，混着窗外的雾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她将脸埋进膝盖，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在黑暗中独自舔舐伤口。
她以为自己变得足够坚强，以为自己可以独自面对所有的风雨，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坚强不过是一层伪装，她的冷淡不过是一种自我保护。没有林栀的世界，无论多么繁华，无论多么明亮，对她来说，都只是一座冰冷的牢笼，一片荒芜的沙漠。
雾越来越浓，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吞噬。苏晚紧紧抱着那个玻璃瓶，泪水浸湿了衣襟，也浸湿了那些承载着回忆的石子。她张了张嘴，声音沙哑而破碎，带着无尽的思念与悔恨，在寂静的画室里轻轻响起：
林栀…好想你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