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B-3区的抉择
视野被乳白色的毒雾切割、扭曲,如同溺毙在凝固的牛奶海里。眼睛灼痛,喉咙发紧,每一次试图呼吸都引来剧烈的咳嗽和更深的窒息感。头灯的光束徒劳地在浓雾中搅动,只能照亮身前不足半米的距离,映出同伴模糊扭曲、痛苦挣扎的身影。
“咳咳……找……找出口!”陈实用衣袖死死捂住口鼻,声音嘶哑得几乎破裂。他强行压下肺部爆炸般的灼烧感和眩晕,半跪在地,摸索着向记忆中有金属小门的方向挪动。地面的瓷砖湿滑冰冷,那道早已干涸的暗红拖痕在雾气中已不可见。
刘老栓和石头也挣扎着行动。刘老栓将王大河紧紧护在控制台后相对气体较稀薄的角落,自己则弓着身,猎枪枪托抵肩,枪口对准那扇溢出黑气的金属门方向,尽管视野受限,但猎人的本能让他死死锁定着那个最大的威胁源头。
石头则更加直接,他闭着眼,凭记忆和触感,开始疯狂捶打、摸索四周的墙壁,寻找可能的通风口、检修面板,或者任何能透气的缝隙。“这里!墙上有缝!”他忽然闷声喊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狂喜。
陈实和刘老栓精神一振,循声挪过去。石头摸索的地方是标本室一侧墙壁与巨大标本罐基座的夹角处,那里有一道大约两指宽、从地面延伸到天花板的结构性裂缝。裂缝边缘粗糙,能看到后面的混凝土和钢筋,更重要的是,有微弱的、相对“新鲜”的空气正从裂缝另一侧渗进来,虽然同样带着陈腐气息,但至少没有那致命的刺激性毒气!
“撬开它!”陈实低吼,抽出军刺,和石头一起,将刀刃插入裂缝,用力向外撬动。混凝土碎屑簌簌落下,裂缝在两人的蛮力下缓缓扩大,但速度太慢!而毒气正无孔不入地侵蚀着他们的肺部,时间不等人!
就在这时——
“嘎吱……嘣!”
一声令人心悸的脆响从标本罐方向传来!紧接着是液体汹涌喷溅的哗啦声!
左侧那个最大的、装着章鱼根须怪的标本罐,在内部液体高速旋转和外部毒气可能引发的压力变化下,罐体终于承受不住,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
暗绿色的、散发着浓烈化学气味的保存液如同决堤般从裂缝中狂涌而出,瞬间在地面上漫开,与乳白色的毒气混合,产生更刺鼻的化学反应气味。而那个巨大的、被浸泡了不知多少年的畸形标本,随着液体的倾泻,也轰然滑落出破裂的罐体,重重摔在满是积液的地面上!
它没有立刻“活”过来。标本毕竟是标本,化学固定使其组织硬化。但摔落的力量和液体的润滑,让它那数十条诡异肢体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姿态摊开、扭曲,其中几条甚至搭在了离它最近的陈实脚边!肢体末端那些细密的骨刺和吸盘,在头灯光束和雾气中反射着湿漉漉的、令人作呕的光泽。
心理上的冲击远比物理威胁更大。一个如此巨大、如此诡异的“尸体”近在咫尺,那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排斥和恐惧,让陈实胃部一阵翻搅。
更糟糕的变化紧随其后。
标本罐的破裂,似乎打破了某种微妙的平衡,或者触发了连锁反应。控制台上的嗡鸣声达到了顶峰,然后骤然停止!所有闪烁的暗红色指示灯同时熄灭!
整个标本室,除了他们头灯的光束,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不,不是完全黑暗。
那扇溢出黑气的金属小门门缝处,渗出的黑气骤然增多,如同黑色的烟雾,更加汹涌地弥漫开来,迅速与乳白色毒气混合、纠缠,形成一种灰黑色的、更加粘稠污浊的雾霭。而且,门内传来了新的声音——清晰的、指甲刮擦金属门板的刺耳声响,以及……低沉、混乱、充满饥渴的呜咽声!
门后,有东西!而且被彻底惊动了!它想出来!
“快!门后的东西要出来了!”刘老栓厉声警告,猎枪枪口爆发出火光!“砰!”一声,子弹打在金属门板上,溅起一溜火星,却没能阻止那刮擦和呜咽声,反而似乎激怒了里面的存在,刮擦声变得更加急促狂暴!
与此同时,被他们撬开一些的墙壁裂缝处,渗入的空气似乎也带来了别的东西——微弱的、仿佛无数细小节肢动物爬行的窸窣声,正从裂缝另一侧由远及近传来!
前有(即将破门的)未知怪物,后有(裂缝外可能逼近的)追兵或新的威胁,中间是毒气弥漫、标本横陈的绝地!
“不能等了!把裂缝彻底砸开!”陈实双目赤红,不再顾忌声响,抡起“净化者”手枪的枪托,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墙壁裂缝边缘!
“砰!砰!砰!”
厚重的枪托与混凝土碰撞,发出沉闷的巨响。石头也醒悟过来,用步枪枪托和他能找到的任何坚硬物体疯狂砸击。碎块纷飞,裂缝迅速扩大,已经能容一人勉强挤过!
“栓叔!带大河先走!”陈实一边继续扩大缺口,一边吼道。
刘老栓没有丝毫犹豫,将猎枪甩到背后,一把扛起王大河,弯腰就向那扩大的裂缝缺口冲去!缺口边缘参差不齐的混凝土和钢筋刮擦着他的衣物和皮肤,但他毫不在意,闷哼一声,硬生生挤了过去!
“石头!跟上!”陈实让开位置。
石头紧随刘老栓之后,也狼狈不堪地挤进了裂缝。
陈实最后看了一眼标本室内。灰黑色的雾气更浓了,几乎看不清那扇金属小门,但门板的剧烈震动和里面传来的撞击声、呜咽声,已清晰可闻。地上,那个巨大的标本似乎被流淌的液体和震动带动,肢体又微微抽搐了一下。他不再迟疑,转身也钻进了裂缝。
裂缝另一侧,是一个更加狭窄、低矮的管道间或者设备夹层。脚下是粗大的管道和线缆桥架,头顶是更低矮的天花板和更多的管线。空气依然污浊,但至少没有那致命的毒气。微弱的应急照明灯光(绿色)从管道间深处传来,提供了些许视野。
刘老栓和石头正在前方摸索道路。管道间同样错综复杂,但隐约能听到远处有规律的、低沉的机械运转声传来,与死寂的标本室截然不同。
“走这边!有机器声!”刘老栓判断道。
三人架着王大河,在迷宫般的管道间里,循着那机械运转声,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身后的裂缝方向,已经传来了沉闷的撞击声和某种东西挤过狭窄缝隙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嘶鸣——标本室里的东西,或者追来的残留体,跟过来了!
必须尽快找到出路!
在管道间里七拐八绕,避开了几处塌陷和积水的危险区域,前方的机械运转声越来越清晰。终于,他们爬过一段倾斜向上的维护梯,推开头顶一个锈蚀但未锁死的金属格栅盖板,从一个通风管道出口,跌落到一个相对宽敞明亮的房间里。
房间地面是防滑环氧地坪,墙壁是易于清洁的合成材料板。房间一侧排列着数个大型的不锈钢操作台、离心机、恒温培养箱(大多已停止工作,覆盖灰尘),以及一些他们叫不出名字、但显然用于生物样本处理的精密仪器。房间另一侧,则是整面墙的低温储存柜和液氮罐(有些还在微弱地运行,发出低沉的嗡嗡声和偶尔的液氮释放嘶响)。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精、培养基和低温设备特有的冷冽气味。屋顶几盏老旧的日光灯,有一两盏还在顽强地发出滋滋作响的、昏黄的光线,照亮了这个显然仍在部分运作(或至少电力未完全中断)的空间。
房间门口上方的标牌,虽然积灰,但字迹清晰:
B-3 样本准备及初级分析室
找到了!笔记本中提到的B-3区!
希望刚刚升起,现实立刻给了他们当头一棒。
首先,这个房间并非只有一个入口。除了他们爬出来的通风管道,房间还有两扇门:一扇是厚重的、带有观察窗的气密门,通向外面走廊(门上的小窗玻璃布满污渍,但能看到外面走廊一片漆黑,隐约有晃动的影子);另一扇,则是镶嵌在墙壁里的、需要刷卡或密码才能开启的合金密封门,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个磁卡读取槽和一个老式的数字键盘。
那扇合金密封门,极有可能就是笔记本中提到的、通往“深层冷却库”的通道入口!
其次,房间内并非空无一人(或者说,空无一“物”)。
在房间中央一个较大的操作台旁边,地面上,半躺着一个人。
或者说,一具尸体。
一具穿着破烂、沾满污垢白大褂的男性尸体。尸体早已干瘪,皮肤紧贴骨骼,呈蜡黄色,保持着靠坐在操作台边的姿势。他的右手无力地垂在身侧,左手则死死按在胸前,手指间,露出半截银白色的、带有芯片和磁条的卡片——主管级磁卡密钥!
安德森博士?还是别的什么研究人员?
而在尸体的斜对面,房间的另一个角落,靠近那扇需要密钥的合金密封门旁,静静地立着一个一人多高、圆柱形的透明玻璃培养柱。
培养柱内充满了浑浊的、淡黄色的营养液。液体中,悬浮着一个人形生物。
它有着大致的人类轮廓,但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白色,布满暗红色的、如同裂纹般的血管网。它的头颅低垂,看不清面容,四肢以一种极其放松(或者说无力)的姿态微微蜷曲。最诡异的是,它的背部,与培养柱内壁的数根软管和电极相连,而那些软管和电极,又连接着旁边一台仍在微弱闪烁指示灯的老旧生命维持与监测设备。
设备屏幕上,几条代表生命体征的波形线,正在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地起伏着。
它还……“活”着?
是人?是被改造的实验体?还是别的什么?
这个“活”标本与那具干尸,以及近在咫尺却需要密钥的逃生之门,共同构成了一幅充满悬疑、诱惑与致命危险的静止画面。
而身后通风管道内,那令人不安的攀爬和摩擦声,越来越近。外面的走廊里,似乎也有影子在晃动。
他们必须立刻做出抉择:是尝试从干尸身上拿走磁卡,冒险打开合金密封门,进入未知的“深层冷却库”?还是另寻他路?而那个培养柱里的“东西”,又会是友是敌,还是仅仅是一个悲哀的观察对象?
B-3区的抉择,将直接决定他们能否抓住那一线生机,还是坠入更深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