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苏醒的监牢
震动不再是隐约的闷响,而是山崩地裂般的咆哮!
陈实的耳膜被碎石坠落的轰鸣、岩层撕裂的尖啸以及身后那越来越近的、混杂着无数蚀生兽苏醒后狂怒的嘶吼声灌满。脚下的石板在跳动,裂缝如蛛网般蔓延,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即将崩溃的冰面。
前方,刘老栓扛着王大河魁梧的身躯,速度却快得惊人。老猎人的腰腿在生死关头爆发出野兽般的耐力与敏捷,在剧烈晃动的甬道中左闪右避,避开掉落的碎石。石头紧随其后,不时回身用枪托磕飞滚落的石块,他的脸在头灯晃动的光束下扭曲,写满了惊骇与决绝。
“快!再快!”陈实嘶吼,肺部火辣辣地疼。他能感觉到,身后不仅仅是物理空间的坍塌,更有某种粘稠、冰冷、充满恶意的“存在感”正急速膨胀、蔓延!那是封印破碎后,失去了晶体压制的“蚀”源头正在喷涌!
甬道两侧那些古老的浮雕在震动中剥落、碎裂。描绘先民与黑暗抗争的画面,在此刻仿佛成了残酷的预言。光线忽明忽暗,空气变得污浊,开始夹杂进那股熟悉的、甜腥中带着焦糊的污染气味,而且浓度在急剧升高!
“出口!看到光了!”冲在最前面的刘老栓大吼一声。
陈实抬眼望去,甬道尽头,他们来时经过的那个有石刻圆台的较大洞室入口,隐约透出他们之前留下的、作为路标的荧光棒暗淡绿光。那是通往竖井、通往相对安全的上层空间的希望!
然而,希望之光近在咫尺,毁灭的浪潮已拍至脚跟。
“吼——!!!”
一声足以震落碎石的狂暴咆哮从身后甬道深处炸响!那不是普通的蚀生兽嘶吼,其中蕴含的纯粹暴怒与某种被强行中断“供养”后的极端饥渴,让陈实瞬间寒毛倒竖。是那两只最大的、背部生有蠕动触须的巨兽之一!它醒了,而且显然被彻底激怒了!
紧接着,是更多窸窣、爬行、撞击岩壁的声音汇聚成的死亡潮音。整个祭坛洞室的怪物,全都苏醒了,并且正顺着甬道蜂拥而来!
“石头!准备!”陈实边跑边吼,从腰间抽出最后一枚进攻型手雷(原本用于攻坚的破片手雷,而非专门针对生物的“净焰”),拇指顶开保险片。
“明白!”石头瞬间领会,在冲出甬道口、进入较大洞室的刹那,猛地侧身贴在入口旁的岩壁上,枪口死死对准黑漆漆的甬道。
刘老栓扛着人毫不停顿,直奔洞室中央,将王大河轻轻放在地上,随即转身,猎枪已然端平,与石头形成了交叉火力,封死了甬道口。
陈实最后一个冲出,脚步踉跄,差点被震落的一块钟乳石砸中。他来不及喘息,回头望去——
黑暗的甬道口,仿佛怪兽的食道。最先涌出的,是几只动作迅捷、形如放大畸形蜥蜴的小型蚀生兽。它们眼睛赤红,口涎横流,几乎没有任何迟疑,便嘶叫着扑了出来!
“打!”石头扣动扳机,短点射精准地撂倒冲在最前的一只。刘老栓的猎枪发出沉闷轰鸣,另一只蚀生兽上半身几乎被打烂,瘫倒在地。
但更多的黑影从甬道中挤出。标准体型的蚀生兽,皮肤溃烂流脓,爪牙闪着寒光。它们似乎还有些刚从深度压制中醒来的懵懂和狂躁,彼此冲撞,但目标明确——活物!能量!复仇!
“节省弹药!打头!打关节!”陈实没有开枪,他紧握手雷,目光死死盯着甬道深处。他在等。
小型和标准型蚀生兽不断涌出,石头和刘老栓沉着射击,枪声在封闭空间内震耳欲聋,弹壳叮当落地。倒下的怪物尸体很快堆积在甬道口,稍稍阻碍了后续者的冲锋,但更多的怪物正踩着同伴的尸体涌来。空气中弥漫开浓重的硝烟和蚀生兽特有的腥臭体液味道。
就是现在!
陈实看到甬道内那对猩红如灯笼、充满暴戾的巨大“眼睛”正在急速逼近!
他算准时间,心中默数,猛地将手雷投向甬道内部,并非直射,而是一个精确的抛射弧线,目标是巨兽前方约三米处、怪物最密集的区域!
“隐蔽!”
三人同时扑向最近的石笋或石台后方。
轰!!!
剧烈的爆炸在相对狭窄的甬道内产生了惊人的效果!火光与破片肆虐,不仅瞬间清空了投掷点附近的数只蚀生兽,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和大量崩落的碎石,更是暂时阻塞了甬道!巨兽愤怒的咆哮被坍塌的轰隆声淹没。
“走!上竖井!”陈实爬起身,顾不得耳鸣和灰尘,大吼道。
暂时阻塞不等于永久封死,他们必须利用这宝贵的时间差!
刘老栓再次扛起王大河,三人冲向竖井下方。然而,竖井壁上的古老脚窝在高处,需要攀爬近三米的光滑岩壁才能触到。
“搭人梯!”陈实蹲下,“石头,踩我肩膀,先上去,然后用绳子拉!”
石头没有废话,一脚踩上陈实肩膀,陈实发力站起,石头借力向上猛地一窜,双手堪堪扒住了最低的一处脚窝,艰难地向上攀爬了一小段,然后迅速解下腰间的绳索,垂了下来。
“栓叔,先把大河绑上!”陈实帮着刘老栓,用绳索在王大河腋下和腰间飞快打了个牢固的攀登结。
“拉!”刘老栓对上面的石头喊道,同时和陈实在下面用力托举。
石头在上面咬牙发力,配合着下面的托举,艰难地将昏迷的王大河一点点向上拉升。这过程极其耗费时间和体力,每一秒都显得无比漫长。
下方,被手雷爆炸暂时阻塞的甬道口,碎石开始松动、滑落。令人牙酸的抓挠声和低沉的咆哮再次传来。堵塞即将被挖开!
“快点!它们要出来了!”刘老栓急道,举枪瞄向甬道口,眼神锐利如刀。
王大河的身体终于被拉到了足够高度,石头奋力将他拖到一处稍宽的脚窝平台上暂放,累得大口喘气。
“栓叔,你快上!”陈实催促。
刘老栓也不推辞,抓住绳索,手脚并用,灵敏得不像这个年纪的人,迅速向上攀爬。
就在这时——
砰!哗啦!
甬道口的碎石堆被一股巨力从内部撞开!烟尘弥漫中,那对猩红的“灯笼”率先出现,紧接着是那只背部触须狂乱舞动的庞大身躯!它身上覆盖着黑曜石般的甲壳,甲壳上沾满了碎石和同类的血肉,更显狰狞。它似乎被爆炸激怒到了极点,一眼就锁定了竖井下方的陈实,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轰然冲来!沉重的脚步让整个洞室都在震颤!
“陈顾问!”已经爬到一半的刘老栓惊骇回头。
陈实站在井底,仰头看了一眼还在艰难拖着王大河向上移动的石头,以及中途的刘老栓。他如果现在开始爬,以这巨兽的速度,很可能在他爬到一半时被追上,届时所有人都在垂直的井壁上,就是活靶子。
电光石火间,他做出了决定。
他没有去抓绳索,反而转身,面向冲来的巨兽,拔出了那把磨损严重的军刺。手臂上的纹路,在极度危险和决绝的意志刺激下,再次炽热起来,淡金色的微光透出衣袖。
他不能退。至少,不能立刻退。
“你们走!别管我!”陈实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他微微躬身,目光锁死巨兽冲来的路线,大脑在疯狂计算。硬拼是找死,他需要制造一个机会,一个干扰,哪怕只有几秒钟,让上面的同伴能爬得更高些。
巨兽携着腥风和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一条粗壮如巨蟒、顶端裂开成吸盘状口器的触须率先如鞭子般抽击过来,速度快得只在空中留下一道残影!
陈实没有闪避(也闪避不开这范围的攻击),而是将全部精神集中在手臂的印记上,将那种对“蚀”污染的强烈排斥和预警感,混合着自己所有的求生意志和愤怒,化为一道无形的精神冲击,顺着印记与周围环境中残余的、正在急速增强的污染场的微弱联系,猛地“推”了出去!
这不是攻击,更像是一种强力的“嘲讽”或“信号干扰”。
奇迹般地,那抽击而来的触须,在距离陈实头顶不到半米处,猛地一僵,轨迹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偏转,狠狠砸在了陈实身旁的石板上,碎石飞溅!巨兽冲锋的势头也为之一顿,猩红的眼睛中出现了一丝明显的困惑和犹疑,仿佛在陈实身上感知到了某种让它既厌恶又隐隐忌惮的矛盾气息。
就是这瞬间的停滞!
陈实毫不犹豫,转身扑向竖井壁,抓住绳索,双脚猛蹬岩壁,用尽全身力气向上攀爬!他知道这种“干扰”持续不了多久,巨兽的困惑很快会被更纯粹的暴怒取代。
果然,不到两秒,身后便传来了更加狂怒的咆哮和沉重的踏步声!巨兽再次冲来,数条触须如同群蛇乱舞,狠狠抽向正在攀爬的陈实后背!
“陈顾问!低头!”上方传来刘老栓的怒吼。
陈实几乎本能地将身体紧贴岩壁。
“砰!砰!”
两声猎枪轰鸣几乎同时响起!是爬到较高位置的刘老栓,在极其困难的角度,冒着后坐力让自己坠落的危险,开了两枪!子弹没有瞄准巨兽坚硬的甲壳,而是射向了它相对脆弱的眼睛(或类似器官)和挥舞触须的根部连接处!
虽然未能造成致命伤,但子弹的冲击和疼痛感,让巨兽的攻击再次出现了瞬间的混乱,抽向陈实的触须力道和准头大减,只有一条擦过了他的小腿,作战服撕裂,皮开肉绽,鲜血瞬间涌出。
剧痛传来,陈实却咬紧牙关,攀爬的速度更快了!他已经接近了刘老栓的位置。
下方,巨兽被彻底激怒,它似乎意识到远程攻击难以奏效,竟然人立而起,用覆盖着厚重甲壳的前肢和身躯,开始猛烈撞击竖井底部的岩壁!它想要把这“柱子”撞塌,或者把上面的人震下来!
整个竖井开始剧烈摇晃!碎石如雨点般从上方和井壁剥落。陈实感觉手中的绳索都在颤抖,立足的脚窝不断有碎屑崩落,攀爬变得异常艰难和危险。
“坚持住!快到上面那个平台了!”石头在上面大喊,他已经将王大河拖到了竖井中段一个相对宽阔的天然石台上,自己也累得几乎虚脱,但仍奋力将绳索在一根粗壮的石笋上多绕了几圈,固定住。
陈实和刘老栓艰难地向上蠕动,躲避着落石,下方巨兽的撞击一声比一声狂暴,竖井的结构正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突然——
咔啦啦……轰!!!
竖井底部一侧的岩壁,在巨兽持续的猛撞和之前爆炸、坍塌的累积损伤下,终于大面积崩裂!大量岩石塌陷下去,不仅暂时掩埋了巨兽的下半身,更露出了岩壁后面——另一个幽深的、不知通往何处的黑洞!同时,塌陷也改变了竖井下部的结构,形成了新的、更不稳定的斜坡和缺口。
巨兽被落石暂时困住,发出愤怒而沉闷的吼叫,疯狂挣扎。
陈实和刘老栓趁机拼命向上,终于先后爬到了石头所在的石台。三人都是大汗淋漓,气喘如牛,身上多处擦伤,陈实的小腿更是血流不止。
来不及处理伤口,陈实回头看向下方。烟尘弥漫中,可以看到巨兽正从乱石中挣脱,而那个新露出的黑洞里,正有更多影影绰绰的、被这边动静吸引的蚀生兽身影在晃动。更可怕的是,一股浓郁的、仿佛源自九幽的粘稠黑气,正从那个黑洞以及他们来时甬道的方向,如同潮水般缓缓弥漫上来,所过之处,连岩石都仿佛在融化、异变。
真正的污染狂潮,开始从破碎的遗迹深处,向外席卷了。
“不能停!继续上!回到最上面那个洞室,找别的出路!”陈实嘶哑着下令。竖井上方通往他们最初掉下来的那个洞室,虽然也可能有危险,但总比待在这里被上下夹击、被污染吞噬要强。
三人再次扛起王大河,利用绳索和残留的脚窝,继续向上攀爬。身后下方,是怪物挣脱的咆哮、更多蚀生兽汇聚的窸窣声,以及那无声无息、却带来最深绝望的黑色潮汐,正在一寸寸侵蚀着古老的岩石,向上蔓延。
苏醒的监牢,已然化身吞噬一切的深渊之口。他们的逃亡之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