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污染的根源

第八十八章：污染的根源

风吼涧内的景象，已经超出了“战斗”或“灾难”的范畴，更像是一场诡异的、令人灵魂战栗的生态畸变活剧。

原本炽烈净化的白金色“净焰”，在接触到从洼地深处汩汩涌出的、粘稠如活物的黑红物质后，迅速失去了那种圣洁的毁灭性，火焰变得晦暗、粘滞，如同被污染的石油在燃烧，散发出更加刺鼻、甜腻、令人作呕的浓烟。两种截然不同性质的能量——一种代表极致的分解与净化，一种代表极致的污染与畸变——在涧谷中段疯狂地对抗、吞噬、扭曲、融合，形成一片混乱不堪的能量漩涡。

那两只原本在“净焰”中濒临崩溃的蚀生兽，此刻被新涌出的黑红物质包裹，如同穿上了另一层流动的、不断蠕动的“外骨骼”。它们身上的火焰并未完全熄灭，而是在黑红物质的覆盖下，变成一种黯淡的、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暗红色余烬，在角质层的裂缝和伤口处明灭不定。它们的惨嚎已经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低沉、更加非人的、仿佛从无数腐烂声带中挤压出的“咯咯”声和“嘶嘶”声。它们的动作不再像之前那样痛苦挣扎，而是变得缓慢、僵硬，却又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力量感。四只眼睛（或者更多？）在黑红物质的覆盖下，射出更加疯狂、更加混乱的暗红光芒，齐齐转向了陈实藏身的崖壁上方！

不仅仅是它们！

随着洼地深处那恐怖的能量波动持续爆发，更多的异象开始出现！

涧谷两侧的岩壁，那些被污染侵蚀的岩石表面，开始渗出更多黑色粘液，并且如同活物般向上“生长”，形成一道道扭曲的、仿佛血管或筋络般的凸起！

地面上的腐败植物和动物残骸，在黑红物质和暗红能量流的冲刷下，开始不自然地蠕动、膨胀、扭曲，发出令人牙酸的“噼啪”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其内部快速滋生、重组！

甚至连空气都变得粘稠沉重，充满了高浓度的、具有强烈精神干扰和生物毒性的微粒！赵小峰的无人机传回的画面开始出现严重扭曲和信号丢失，传感器读数飙升至危险阈值！

这不再是简单的污染物泄露或蚀生兽盘踞。这是……一个被激活的、具有高度活性和侵略性的“蚀”污染源，或者说，一个正在从长眠或封存中“苏醒”过来的、某种与“深根”系统对立（或扭曲）的“生态畸变节点”！

陈实感到自己手臂上的纹路传来前所未有的剧烈反应！不再是灼热，而是一种冰冷的刺痛和强烈的排斥感，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针在沿着纹路的脉络穿刺！同时，一股庞大、混乱、充满原始恶意和饥渴的“意志”，如同无形的海啸，从洼地方向席卷而来，直接冲击着他的精神！

“呃！”他闷哼一声，眼前一黑，差点从狭窄的平台上摔下去！急忙抓住岩石，强迫自己稳定心神，全力收敛和防御印记带来的感应。但那种冰冷的、仿佛要将他同化或撕碎的恶意，依旧如同跗骨之蛆，缠绕不去。

“陈顾问！你怎么了？下面……下面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赵小峰的声音在耳机里尖叫，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恐惧，“无人机快撑不住了！传感器全在报警！我们得撤！立刻撤！”

撤？

看着下方那两只正在“黑化”、力量似乎不降反升的蚀生兽，以及那个正在持续“苏醒”和“扩散”的恐怖污染源，陈实知道，现在撤，或许能暂时保住性命。

但然后呢？

这个被激活的节点，显然与北沟深处的“池子”同源，甚至可能相互连通。它的扩散速度和污染强度，远超普通泄露。如果任由它在这里扎根、蔓延，望岳村将不再是面临水和空气的慢性毒害，而是会直接被这股活性的、具有侵略性的污染狂潮彻底吞噬！方圆数十公里的山林生态，都可能被彻底扭曲、畸变，变成“园丁”梦寐以求却又不敢轻易尝试的、完全失控的“蚀”之领域！

而且，这个节点的出现，或许也解释了为什么那两只蚀生兽会盘踞在此，为什么东南山谷的“暮光会”一直按兵不动只是监听——他们可能早就知道，或者至少怀疑，这片区域隐藏着更深的秘密，一个可能比“苗圃”更有价值的、活性的“蚀”之源！他们或许在等待，等待这个节点被意外激活，或者等待望岳村在污染中崩溃，然后他们再来“收割”或“控制”！

绝不能撤！

至少，不能就这样一无所获、任由其发展地撤！

陈实咬着牙，强忍着精神的冲击和身体的不适，对着麦克风嘶声道：“小峰！记录！不惜一切代价，记录下面所有能量波动、物质成分、生物活性变化数据！尤其是那个洼地核心的信号特征！这是关键情报！记录完，立刻带着数据撤回村子！”

“那你呢？！”赵小峰几乎要哭出来。

“我引开它们！给刘老栓他们创造布置隔离带的时间，也给村子争取反应时间！”陈实一边说，一边抓起身边最后一个装备——一个信号增强与干扰复合装置。这是临行前，他要求“黑石”紧急调拨的，原本计划在撤退时使用，现在却要用来做最危险的事情。

“不行！太危险了！那两只怪物已经变了！还有下面那个……”赵小峰试图劝阻。

“执行命令！”陈实厉声打断，语气不容置疑，“把数据带回去，告诉老张和‘琴师’，风吼涧存在一个高活性‘蚀’污染节点，正在苏醒扩散，可能与‘深根’遗迹直接对立或关联！请求最高级别应对！”

说完，他不再理会赵小峰的呼喊，猛地将复合装置的功率推到最大，然后——朝着与村子相反的方向，也就是风吼涧更上游、更深入污染区的方向，全力释放出一道强烈的、混合了自身“深根”印记特征和刻意模拟的“挑衅”与“吸引”信号！

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滴入冷水！

下方，那两只“黑化”蚀生兽，以及洼地深处那恐怖的“意志”，瞬间被这道突兀、鲜明、充满“异质”诱惑与“敌对”气息的信号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吼——！！！”

不再是痛苦的嚎叫，而是充满暴怒、贪婪与毁灭欲望的咆哮！两只蚀生兽放弃了与残余火焰的纠缠，猛地人立而起，覆盖体表的黑红物质如同活物般蠕动，四只暗红的眼睛死死锁定了陈实所在的崖壁，然后，如同两辆失控的重型卡车，轰然朝着他所在的方向冲撞过来！沿途的岩石被撞碎，畸变的植被被碾平！

与此同时，洼地深处涌出的黑红物质和能量流，也仿佛找到了明确的目标，如同无数条毒蛇，朝着陈实信号释放的方向蔓延、汇聚过来！整个风吼涧的污染“场”都仿佛在向那个点坍缩！

成功了！但也将自己置于了绝对的死地！

陈实没有任何犹豫，在释放信号的瞬间，已经收起装备，转身沿着陡峭湿滑的崖壁，向着上游方向攀爬、跳跃、狂奔！他要将这些东西引离风吼涧，引离望岳村的方向，越远越好！

身后的咆哮声、撞击声、以及那种冰冷粘稠的恶意，如同潮水般紧追不舍！空气中弥漫的毒尘和混乱能量，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刀割，视线开始模糊，大脑传来一阵阵针刺般的剧痛。手臂上的纹路已经不再是刺痛，而是仿佛要燃烧起来，与身后追来的污染源头产生着激烈的、痛苦的共鸣与排斥。

他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向前。地形越来越复杂，污染越来越浓，体力和精神都在飞速流逝。他知道，自己可能逃不掉了。但每多引开一公里，望岳村就多一分准备时间，赵小峰就多一分送回数据的机会。

就在他感到力竭，脚步开始踉跄，身后的腥风几乎已经扑到后背时——

“陈顾问！这边！”

一个嘶哑却熟悉的声音，在前方一片怪石嶙峋的坡地后响起！

是刘老栓！还有石头！

他们不是应该在黑石沟和野猪坡布设隔离带吗？怎么会在这里？

陈实来不及多想，用尽最后力气，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冲去！

刚冲过一片乱石，就看到刘老栓和石头正半跪在一个临时挖掘的浅坑掩体后，手里端着的不是普通的步枪，而是两具刚刚到货的单兵火箭筒！旁边还散落着几个已经打开保险的“净焰”弹和几个奇怪的、像是大号爆竹的管状物。

“趴下！”刘老栓大吼！

陈实想也不想，猛地向前扑倒！

“咻——！”“咻——！”

两道炽热的尾焰从火箭筒中喷出，两枚拖着白烟的火箭弹呼啸着，迎面向着紧追而来的两只“黑化”蚀生兽射去！

“轰轰！！”

剧烈的爆炸在狭窄的山坡上响起！虽然火箭弹的装药未必能直接杀死蚀生兽，但巨大的冲击波和破片，成功阻断了它们的冲锋势头，将它们炸得向后翻滚，身上覆盖的黑红物质都被炸得四散飞溅！

“快！这边！”石头跳出掩体，一把拉起陈实，朝着旁边一条极其隐蔽的、被藤蔓完全覆盖的裂缝钻去！刘老栓则迅速将那几个管状物点燃，扔向追兵方向。

“嘭！嘭！嘭！”

管状物炸开，释放出大量浓密刺鼻的白色烟雾，瞬间遮蔽了视线，同时也散发出一种极其强烈的、类似臭鼬和硫磺混合的恶臭！这是刘老栓用土法制备的“驱兽烟”，里面混合了多种刺激性化学物质和野兽厌恶的植物提取物。

三人趁乱钻入裂缝，沿着一条不知是天然形成还是人工开凿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通道，拼命向前跑。身后传来蚀生兽愤怒的咆哮和撞击岩石的声音，但显然被烟雾和恶臭暂时阻滞了。

通道蜿蜒向下，漆黑一片，只有头灯照亮前方几步。空气潮湿阴冷，带着浓浓的土腥味和……一丝微弱的、仿佛来自极深处的、与“蚀”污染截然不同的、更加古老沉静的气息。

跑了不知多久，直到身后的声音彻底消失，三人才气喘吁吁地停下，背靠着冰冷的岩壁，剧烈喘息。

“你们……怎么……”陈实看着刘老栓和石头，上气不接下气。

“黑石沟和野猪坡……布设完了。看到风吼涧那边火光不对，还有……那种让人心里头发毛的感觉，”刘老栓喘着粗气，脸上沾满黑灰，“就知道你那边出事了。按第二套备用预案，石头用信号弹（特殊频段，只有他们能识别）把我们紧急召过来接应。幸好……赶上了。”

石头则是一脸后怕：“我的天……那俩东西，还有后面涌出来的……那是啥啊？比之前可怕多了！”

陈实摇摇头，他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但赵小峰应该已经把关键数据送回去了。

他靠着岩壁，感受着这狭窄通道里那股奇异的、与污染截然不同的沉静气息，忽然心中一动。这里……似乎能屏蔽或减弱那种“蚀”污染的感知和影响？连他手臂上纹路的剧烈反应，在这里都平息了许多。

他抬头，头灯的光芒照向通道深处。幽深，不知通向何处。

他们此刻所在的，或许不仅仅是一条逃生的通道。

污染的根源在脚下翻涌，而一条意想不到的、可能通往更深秘密或生机的路径，却在他们最危急的时刻，悄然出现在眼前。

风吼涧的行动，如同打开了一个潘多拉魔盒，释放出了更加恐怖的污染源。

但同时，似乎也意外地，揭开了这片饱受蹂躏的土地之下，另一个被遗忘或隐藏的层面。

危机与转机，如同双生藤蔓，在这一刻，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紧紧纠缠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