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双线裂变

（上接第六十九章）

时间在鹰嘴岩乱石区的激烈交火中被撕扯得支离破碎。

枪声、喊声、子弹撞击岩石的炸响、碎石滚落的哗啦声……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肾上腺素狂飙的、毁灭性的交响。

陈实侧滚翻出掩体，手中的突击步枪喷吐出短促而精准的火舌。子弹不是射向那两名留守的“灰狼”队员，而是打在他们藏身的岩石上方和两侧，溅起大片石屑尘土，形成压制，同时厉喝：“刘老栓！撤！向三点钟方向断崖，绳降！”

老猎人没有丝毫犹豫，在陈实开火的掩护下，矮身如狸猫般窜出，几个起落就消失在更高处一块凸起的岩石后。他之前在那里预留了逃生绳索。

“小峰！引爆二号烟雾罐！然后跟紧我！”陈实继续下令，同时自己也快速向刘老栓的方向移动，但路线更加飘忽，不时回身点射，牢牢吸引着敌人的火力。

赵小峰脸色惨白，手指颤抖着按下遥控器。

“噗——！”

又是一股浓密的黄色烟雾在“灰狼”小队侧后方炸开，虽然因为山风很快被吹散，但成功引起了瞬间的混乱和视野遮挡。

“别让他跑了！”一名“灰狼”队员怒吼，试图冲出掩体追击。

“小心狙击！”另一人更谨慎，死死盯着陈实和刘老栓消失的崖顶方向。

就是这瞬间的犹豫和分神！

陈实已经退到崖边，抓住刘老栓垂下的绳索，单手据枪朝着下方大概位置又是一个扫射，然后毫不犹豫地翻身下滑！

赵小峰连滚带爬地跟上，抓住绳索时几乎脱手，被陈实用腿夹住，一起向下急坠！

上方传来“灰狼”队员冲到崖边的咒骂声和几发盲目的射击，子弹啾啾地打在崖壁上，离他们不过数米。

绳索长度只有十五米，下方是一片坡度较缓、布满灌木和碎石的斜坡。陈实和赵小峰几乎是摔落在地，随即借助灌木丛的掩护，沿着一条干涸的溪床向东南方向狂奔。刘老栓早已落地，在前方引路，他的脚步轻快得不像老人。

“王队长！报告位置！我们已脱离鹰嘴岩，正向E点移动！”陈实在奔跑中按住耳机。

耳机里传来剧烈的喘息和零星的枪声，王大河的声音带着狠劲：“他娘的…被咬住了！三个！我们在…在往北沟岔路撤！石头腿又挨了一下，还能跑！你们别管我们，按计划撤！”

“坚持住！我们绕过去接应！”陈实心中一紧。北沟岔路地形更复杂，容易迷路，也更容易被分割包围。

“不行！他们人比我们多！装备好！你们过来是送死！”王大河几乎是吼出来的，“听命令！撤！老子有办法甩掉他们！完事了在备用集结点汇合！这是命令！”

通讯那头传来更密集的枪声和铁柱的怒吼，随即信号被剧烈干扰，戛然而止。

陈实脚步猛地一顿，眼中血丝隐现。但他知道，王大河是对的。现在回头，不仅救不了人，还可能把所有人都拖进死地。

“走！”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加速跟上刘老栓。

他们的任务是制造混乱、吸引注意、拖延时间，已经完成。现在，活下去，把情报带回去，才是对战友最大的负责。

身后的枪声和追兵的声音渐渐远去，被山林吞没。但另一种更加深沉的不安，却在陈实心头弥漫开来。手臂上的纹路，那灼热感和脑中的低语嗡鸣，不仅没有因为脱离战斗而减弱，反而…似乎随着他们远离鹰嘴岩、靠近某个方向，而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急迫？

那方向，是落鹰涧。

同一时间，落鹰涧，“苗圃”据点内部。

“铁砧”和“剃刀”正面临绝境。

厚重的、带有“B”标识的密封门，在身后被“焊炬”预设的炸药炸开了一个扭曲的缺口，但付出的代价是——“焊炬”自己用身体挡住了第一波从门内涌出的、粘稠的、带着无数细小触须的黑色物质，只来得及吼出“快走！”，就被那物质彻底吞没，信号消失。

门后，不是房间，而是一个巨大的、人工开凿又仿佛天然形成的洞穴。洞穴中央，是一个深不见底、翻涌着墨绿色粘稠液体的池子。池子周围，连接着粗大的、搏动着的、如同生物血管般的管道，管道另一端没入岩壁。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福尔马林、腐烂有机物和高压臭氧混合的怪味。

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池子边缘，那几个巨大的、半透明的“培养囊”。

囊壁厚实，内部充满浑浊的液体。液体中，悬浮着难以名状的生物轮廓——有的依稀能看出是放大并扭曲了数倍的某种昆虫甲壳与哺乳动物肢体的结合体；有的则完全是一团不断蠕动变化、伸出又缩回伪足的肉团，表面覆盖着密密麻麻的、如同眼睛又像吸盘的结构；还有一个培养囊已经破裂，粘液流了一地，里面的“东西”不见了。

“铁砧”和仅剩的侦察兵“剃刀”背靠着背，枪口指向黑暗中每一个可疑的阴影。他们的夜视仪里，充满了诡异的热源信号——池水是温热的，培养囊是温热的，管道是温热的，整个洞穴仿佛一个巨大生物的内脏。

“数据…拿到了吗？”“铁砧”声音嘶哑，他们潜入主实验室的过程同样惨烈，电子专家“灰烬”在破解最后一道防火墙时触发了神经毒气陷阱，无声牺牲。

“剃刀”拍了拍腰间一个加固的数据硬盘：“核心日志和实验记录，大部分。但…没有‘园丁’的直接身份信息。他太谨慎了。”

“走！原路返回不可能了，找其他出口！”“铁砧”当机立断。主实验室的爆炸已经引发连锁反应，整个据点都在摇晃，不断有碎石和灰尘落下。而且，他能感觉到，黑暗中有什么东西…苏醒了，正盯着他们。

两人沿着洞穴边缘，试图寻找通往其他区域的通道。就在他们经过那个最大的、尚未破裂的培养囊时——

囊壁突然从内部被猛地撞击！发出沉闷的“咚”一声！

囊内的浑浊液体剧烈翻腾，那个巨大的轮廓疯狂扭动起来！紧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撞击的力量之大，让厚重的囊壁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纹！

“跑！”“铁砧”瞳孔骤缩，转身就向洞穴深处一个隐约透着微光的缝隙冲去！

“咔嚓——！”

培养囊终于破裂！墨绿色的粘液如同溃堤般涌出！一个庞大、畸形、无法用语言准确描述的怪物，在粘液中挣扎着站立起来！

它大致有着类似爬行动物的基础结构，但放大了数倍，体长超过四米，覆盖着湿滑的、颜色不断变化的角质鳞片，那些鳞片在某些角度下会折射出令人眩晕的油彩光晕。它的头部像是某种深海鱼类和甲壳类的恐怖混合，口器裂开至脖颈，露出数排旋转的、如同粉碎机般的利齿。最骇人的是它的躯干两侧，不对称地生长着三对肢体——两对是类似昆虫的节肢，末端是锋利的钩爪；一对则更像是扭曲的人手，指节粗大，指甲漆黑弯曲。一条布满骨刺的长尾在身后烦躁地甩动，抽打在岩壁上，碎石崩飞。

怪物似乎还不太适应外界，发出一种低沉、含混、仿佛无数声音叠加在一起的嘶吼，四只（或者更多？）分布在头部不同位置、结构各异的眼睛，闪烁着疯狂而饥饿的光芒，迅速锁定了正在逃跑的两个渺小身影。

“吼——！”

它动了！速度与它庞大的体型完全不符，如同出膛的炮弹，四肢并用，在崎岖的洞穴地面上狂奔起来，长尾扫过之处，岩石崩裂！

“分开！”“铁砧”怒吼，和“剃刀”瞬间向两侧扑倒！

怪物从他们中间冲过，带起的腥风几乎让人窒息。它一头撞在前方的岩壁上，撞得整个洞穴都在震颤，碎石如雨落下。

“剃刀”趁此机会，翻滚起身，朝着怪物相对柔软的侧腹部疯狂倾泻子弹！子弹打在鳞片上，大部分被弹开，只有少数击穿，流出暗绿色发光的血液。怪物吃痛，猛地扭转身体，那只扭曲的人手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和速度抓向“剃刀”！

“剃刀”极力闪避，还是被指尖刮到，战术背心如同纸糊般被撕裂，肋部传来火辣辣的剧痛！他闷哼一声，被巨大的力量带飞，撞在岩壁上。

“铁砧”从另一侧发起攻击，他放弃了射击，拔出一把特制的高周波切割刃，矮身冲向怪物的一条节肢关节处！刀刃闪过蓝光，狠狠斩下！

“嗤啦！”

节肢被切断一半！怪物发出震耳欲聋的痛嚎，剩余的节肢疯狂乱舞，逼得“铁砧”连连后退。

但怪物也彻底被激怒。它放弃了受伤的“剃刀”，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铁砧”身上。它张开了那恐怖的口器，喉咙深处，一点暗红色的光芒开始凝聚、变亮！

“铁砧”脸色大变，他知道那是什么——高能生物酸液喷吐！被喷中必死无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重伤的“剃刀”用尽最后力气，将一颗高爆手雷滚到了怪物身下，嘶声喊道：“头儿…走！”

“轰——！！！”

剧烈的爆炸在相对封闭的洞穴内掀起毁灭性的冲击波！火光吞噬了怪物和“剃刀”所在的位置！

“剃刀”的信号，瞬间消失。

“铁砧”被爆炸气浪狠狠掀飞，撞在岩壁上，眼前一黑，口中腥甜。他挣扎着爬起，看到爆炸中心，那怪物被炸得血肉模糊，肢体残缺，倒在地上抽搐，但…似乎还没死透，仍在发出微弱而怨毒的嘶声。

没有时间哀悼。“铁砧”吐出一口血沫，看了一眼“剃刀”消失的方向，又看了一眼怪物，然后咬紧牙关，转身冲进了那个透出微光的缝隙。

缝隙后是一条向上倾斜的狭窄通道，似乎是应急通风井或检修道。他手脚并用，不顾一切地向上攀爬。身后，据点主体结构崩塌的轰鸣声越来越响，烟尘和热浪从下方涌上。

他不知道爬了多久，直到头顶出现一块可以推动的金属栅栏。他用尽最后的力气顶开栅栏，带着一身血腥和烟尘，滚出了地面。

冰冷的夜风扑面而来，带着自由的空气，也带着远方鹰嘴岩方向隐约的枪声，以及更近处…山林中某种沉重而迅捷的奔跑声和树枝断裂声。

他挣扎着起身，发现自己身处据点外围一处隐蔽的山坡上。下方，整个“苗圃”据点已是一片火海，爆炸仍在持续。

而他所在的山坡下，密林之中，几双在夜色中闪烁着幽绿或暗红光芒的眼睛，正缓缓亮起，带着毫不掩饰的食欲，锁定了他这个突然出现的、受伤的“猎物”。

是逃逸的其他“混合体”。

“铁砧”握紧了手中仅剩的匕首和一颗光荣弹，背靠着一棵燃烧的断树，咧开一个染血的、冰冷而绝望的笑容。

鹰嘴岩的交火渐熄。

落鹰涧的火焰正炽。

而黑暗的山林中，新的猎杀，已经开始。

双线，皆已裂变。生与死，只在瞬息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