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铁拳与种子

夜色如墨，朔风如刀。

望岳村后山一处背风的废弃炭窑里，几点微弱的头灯光束在黑暗中晃动，映出几张神情严肃的面孔。

王大河、赵小峰、石头，以及另外两名选拔出来的、最可靠的骨干队员——沉默寡言但身手利落的老猎人刘老栓，和曾在镇上当过几年保安、人高马大的铁柱。五个人，穿着厚重的棉大衣，围成一圈，中间的地上铺着一块防水布，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几件东西。

两把保养良好、枪身被磨去编号的五六式半自动步枪，配五个压满子弹的弹匣。

三把五四式手枪，同样处理过编号，配九个弹匣。

五套带有简易插板的战术背心（外观类似加厚的民兵训练装）。

五台带加密模块和耳麦的微型战术电台。

一具手持式热成像仪。

两架小型四旋翼无人机，静音型号，带夜视摄像头。

以及几包非致命武器：震撼弹、强光爆震弹、捕捉网发射器。

没有制式标识，但每一件都透着冷硬的实战气息和岁月的痕迹。这是“铁砧”小组通过特殊渠道，紧急调配来的“非标补给”，用以武装望岳村刚刚获得“正式编制”的应急联防队核心小组。

王大河独眼放光，粗糙的手指抚过冰冷的枪身，如同抚过久别重逢的老友。他拿起一把步枪，熟练地拉栓检查，动作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本能。“好家伙……多少年没摸真家伙了。”

赵小峰等人则既兴奋又紧张，尤其是赵小峰，眼睛死死盯着那些装备，呼吸都急促起来。他碰过陈实给的训练用手枪，但眼前这些，是真正的、能杀敌的武器。

“都听好了！”王大河放下枪，压低声音，独眼扫过四人，“这些东西，是拿来保家护村的，不是拿来耍威风的！谁要是敢拿着乱来，或者走漏半点风声，老子第一个崩了他！”

“是！”四人挺直腰板，低声应道。

“枪，不到万不得已，不准用！用了，就要有承担后果的觉悟！”王大河继续训话，“电台、无人机、热成像仪，怎么用，陈实会找时间教你们。但最重要的，是你们的脑子！是纪律！是配合！”

他拿起一台微型电台，塞到赵小峰手里：“小峰，你脑子活，这个你主要保管和学习。以后咱们行动，指挥联络就靠这个，比喊破嗓子强！”

赵小峰双手接过，沉甸甸的，感觉接过的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刘老栓，你是老猎户，眼力好，熟悉山里情况，热成像仪你多用用，配合无人机，把村子周边，尤其是黑风峪、石灰窑方向，给我盯死了！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报告！”

刘老栓默默点头，将热成像仪小心地包好。

“铁柱，石头，你们力气大，胆子壮，震撼弹和捕捉网你们多熟悉。记住，这些都是控制用的，不是杀人的！”

“明白！”铁柱和石头用力点头。

“装备怎么带回去，怎么藏好，陈实都交代了。分批，走不同的路，藏在自己家里最保险、最不容易被想到的地方。除了咱们五个，对谁也不能说，包括家里婆娘！”王大河最后叮嘱，“现在，分配装备，准备撤离！”

几分钟后，五人背着藏好的装备，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炭窑外的山林中，各自沿着预定路线返回家中。

同一时间，陈实没有休息。他正在自己的小院里，通过加密平板，与刚刚转移到安全位置的“铁砧”进行视频通话。

屏幕上，“铁砧”的脸色依旧冷硬，但眼神中带着一丝疲惫后的锐利。“俘虏‘黑蝎’的初步审讯结果已经同步给你了。那个金属盒子，‘钥匙’，技术组刚刚完成破解。”

他调出一份报告：“里面存储的，是一份经过多重加密的坐标数据包和能量频率图谱。坐标指向苍岚山脉深处三个地点，其中一个我们已经知道，是C7区核心；另外两个，一个在西北方向毗邻的落鹰涧深处，一个在东南方向靠近省界的迷雾峡谷。能量频率图谱，则与‘深根’系统某种古老的、非标准的能量释放模式相匹配。”

“他们想用这个‘钥匙’，开启什么？”陈实问。

“很可能，是想利用这两个未知坐标点的特殊地质构造或历史遗留设备，配合特定的能量频率，对C7区的封禁屏障，或者对其他隐藏的‘深根’节点，进行某种远程共振干扰或定位。”“铁砧”语气沉重，“这是一种非常古老且危险的技术思路，理论上需要极其精确的坐标和能量参数，以及强大的能源。‘暮光会’掌握的程度还不清楚，但这个‘钥匙’的存在，说明他们的研究方向，比我们预想的更加深入和……接近核心。”

陈实心中一寒。如果对方真的掌握了远程干扰“深根”封禁的能力，那将是灾难性的。

“另外，”“铁砧”继续道，“‘黑蝎’在后续审讯中，无意间透露了一个词——‘播种者’。他不清楚具体含义，只知道是组织里一个很神秘的、负责‘长期项目’的代号或小组。结合‘破晓’行动是‘前奏’，以及‘铺路’的说法……”

“他们在为‘播种’做准备？”陈实接口。

“很可能。”“铁砧”点头，“‘播种’什么？新的渗透网络？新的实验？还是……更危险的东西？我们现在毫无头绪。但可以肯定，‘破晓’行动的失败，不会阻止他们，反而可能促使他们加快‘播种’的步伐。望岳村，作为他们重点试探和破坏的目标，很可能会成为‘播种’的重点区域之一。”

“我明白了。”陈实深吸一口气，“我会让联防队提高警惕，加强巡逻和侦察。同时，请求‘黑石要塞’加强对落鹰涧和迷雾峡谷那两个坐标点的远程监控和侦察。”

“已经在安排了。”“铁砧”道，“另外，关于你报告中提到的‘主动侦察’和‘有限威慑’请求，委员会正在紧急审议。老张和郑工在为你力争。但目前形势下，授权可能性很大。你要做好准备，一旦授权下来，行动必须精准、迅速、不留尾巴。”

“明白。”

结束通话，陈实走到窗边，望向黑沉沉的夜空。敌人如同隐藏在黑暗中的园丁，正在悄悄播撒着恶意的种子。而他们，必须在种子发芽、蔓延之前，将其找出、摧毁。

铁拳已经握紧，但挥向哪里？

接下来的几天，望岳村表面逐渐恢复了往日的节奏，但内里的紧张气氛却丝毫未减。

林秀发布的“安民告示”和成立联防队的消息，起到了稳定人心的作用。村民们看到穿着统一服装、佩戴红袖标、精神面貌焕然一新的联防队员在村里巡逻，安全感增强了不少。基站的废墟被清理，重建工程招标启动（中标者自然是“牧星人”背后公司安排的“白手套”）。全村监控升级的方案也开始公示，征求村民意见。

联防队的训练，在王大河的操练下，进入了新的阶段。白天，他们继续进行公开的队列、体能和基础技能训练，但在夜晚，核心小组的五人，则会秘密集合，在陈实的指导下，学习电台通讯、无人机操作、热成像仪使用以及战术配合。训练的场地也不再局限于打谷场，而是扩展到了村外的山林、河谷，模拟各种地形下的侦察、潜伏、预警和应急反应。

赵小峰对无人机操作展现了极高的天赋，很快就能熟练地操控无人机进行低空静默飞行、定点悬停侦察和夜间红外拍摄。刘老栓则凭借猎人的本能，将热成像仪用得炉火纯青，甚至能分辨出不同动物和人类的热源特征。王大河则着重锤炼铁柱和石头的近距离控制和突击能力。

陈实自己也没闲着。他利用“牧星人”留下的部分恢复数据和“琴师”提供的卫星遥感信息，结合刘老栓等人的地面侦察报告，开始绘制一份更加精细的望岳村及周边区域威胁态势图。上面标注了已知的“深根”相关地点、能量异常点、地质薄弱区、变异生物活动痕迹、“暮光会”可能的渗透路径，以及联防队的巡逻路线和预设观察哨。

与此同时，“铁砧”小组对“黑蝎”的持续审讯和“钥匙”数据的分析也在继续，但进展缓慢。“播种者”依旧是个谜。

平静，依旧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但这种平静中，多了一种蓄势待发的紧绷感。

这天下午，陈实正在村委和林秀讨论监控系统布线方案，赵小峰突然急匆匆地跑进来，脸色有些异样。

“陈实哥，林书记，有情况。”

“怎么了？”陈实问。

“刚才……我用无人机在村北老鹰崖那边做常规巡视练习，在崖壁一个很隐蔽的石缝里，拍到了这个。”赵小峰拿出加密平板，调出一张放大的无人机拍摄照片。

照片是在红外模式下拍摄的，画面呈现灰白色调。可以清晰地看到，在一处人迹罕至的崖壁裂缝底部，散落着几个白色的、规则的长方形物体，像是包装箱或者某种容器。旁边，还有几个清晰的脚印，以及……一小片被刻意掩盖、但依然能看出翻动痕迹的新土！

那些东西，明显不是自然形成的，也不是村民会放在那种地方的东西！

陈实和林秀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什么时候拍的？东西还在吗？”陈实立刻问。

“就半个小时前。我拍完就立刻回来了，东西应该还在。”赵小峰道。

陈实立刻起身：“王叔呢？”

“在打谷场带其他人训练。”

“叫他，带上刘老栓、铁柱、石头，装备轻便，立刻到老鹰崖下集合。注意隐蔽，不要惊动任何人。”陈实快速下令，“小峰，带路。林书记，你留在村里，注意观察有没有其他异常。”

“小心点！”林秀叮嘱。

二十分钟后，陈实、王大河、赵小峰等六人，在绝对隐蔽的前提下，抵达了老鹰崖下那片荒凉的区域。刘老栓用热成像仪和望远镜仔细观察了崖壁上方和周围，确认没有埋伏。

“我上去看看。”陈实将手枪插好，准备攀爬。

“我去！我身子轻，爬得快！”赵小峰自告奋勇。

陈实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小心。有任何不对，立刻下来。”

赵小峰戴上手套，系好安全绳（王大河带来的），像只灵巧的岩羊，开始沿着陡峭的崖壁向上攀爬。他避开了正面，选择从侧面一处有更多着力点的岩缝向上，迂回接近那个目标裂缝。

下方，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举枪警戒。

几分钟后，赵小峰抵达了裂缝边缘。他稳住身体，小心翼翼地探头向下望去。

裂缝不深，约三四米。底部果然散落着四个白色的泡沫保鲜箱，箱子很新，上面没有任何标识。箱子旁边，还有一把小铲子和几个凌乱的脚印。新土被粗略地掩盖着，但依然能看出是刚挖开不久。

“陈实哥，有箱子，四个，像保鲜箱，新的。旁边有铲子和脚印。”赵小峰压低声音，通过微型电台汇报。

“能看清箱子里是什么吗？或者，箱子上有没有记号？”陈实问。

“看不清，箱子盖着。我……我下去看看？”赵小峰请示。

“注意安全。不要碰箱子，先观察。”陈实批准。

赵小峰将安全绳在岩石上固定好，然后小心翼翼地滑入裂缝底部。他落地后，没有立刻靠近箱子，而是先用手电仔细照射周围岩壁和地面，没有发现陷阱或可疑装置。

然后，他慢慢靠近那些箱子。箱子摞在一起，密封得很严实。他凑近其中一个箱子的缝隙，隐约闻到一股淡淡的、甜腻中带着刺鼻的化学药品气味。不是食物，也不是普通物品！

他在箱体侧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一个用黑色记号笔画的、极其简略的符号——一个圆圈，里面点了一个点，旁边有个箭头指向下方。

这个符号……他似乎在陈实哥的威胁态势图上看到过类似的标记，代表……不明物品储存点或临时投放点？！

“陈实哥！箱子上有可疑符号！有化学药品气味！像是……储存点！”赵小峰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和激动。

陈实的心猛地一沉。储存点？投放点？难道……

“小峰，立刻上来！不要碰任何东西！快！”陈实立刻下令。

但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咻——！”

一声尖锐的、仿佛哨音般的破空声，突然从远处山林中传来！

紧接着——

“轰！轰！轰！轰！”

四声并不算特别剧烈、但异常清晰的爆炸声，几乎同时，在望岳村不同方向响起！爆炸点似乎都在村子外围，靠近山林或田埂的地方，火光和黑烟瞬间腾起！

声东击西！不，是多点同时！

老鹰崖这里是“点”，村里那些爆炸是“面”！他们在制造更大的混乱！是为了掩护什么？还是为了……

“不好！调虎离山！”陈实瞬间明白了！对方用崖壁裂缝里的可疑箱子吸引他们的精锐力量离开村子，同时在村子外围多点制造爆炸恐慌，真正的目标，恐怕是村里现在防御相对空虚的其他地方！

是村委？是医疗点？还是……正在重建的基站工地，或者……村民聚集的地方？！

“王叔！带小峰立刻撤回村里！支援林书记！快！”陈实对着电台大吼，同时自己已经拔出手枪，朝着村子的方向，发足狂奔！

王大河也反应过来，吼叫着让赵小峰赶紧上来，同时招呼刘老栓等人：“撤！快撤！回村！”

然而，他们刚跑出没几步——

“哒哒哒哒——！！”

一阵密集的、毫无征兆的枪声，骤然从他们侧后方的山林中响起！子弹如同骤雨般泼洒过来，打在周围的岩石和地面上，溅起无数碎石和泥土！

有埋伏！对方算准了他们会来探查，也算准了他们发现爆炸后会急于回援，在这里设下了拦截火力！

“卧倒！找掩护！”王大河经验丰富，第一时间扑倒在一块巨石后面，同时手中的步枪已经打响，朝着枪声来源方向还击！

刘老栓、铁柱、石头也迅速各自寻找掩体，开枪反击。

赵小峰刚刚爬出裂缝，子弹就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吓得他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躲到一块石头后面，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枪，却不知道往哪里打。

一时间，老鹰崖下枪声大作，双方隔着几十米的距离激烈交火！

陈实听到身后传来的激烈枪声，脚步猛地一顿，心瞬间沉到谷底。回援的路被截断了！王大河他们被拖住了！

村子那边情况不明，爆炸声还在零星响起，村民的惊叫声隐约传来。

而自己，孤身一人，距离村子还有一段距离。

真正的“播种”行动，难道就在此刻，以这种多点开花、调虎离山的方式，开始了？

他们到底在村里，播下了什么样的“种子”？

烈焰与枪声，再次撕裂了望岳村脆弱的宁静。

而这一次，危机从四面八方，同时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