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光与蚀

昏黄闪烁的灯光下，“蚀”的轮廓狰狞毕现。它比陈实在矿下仓库见过的更加高大、更加畸形，接近三米的身躯佝偻着，布满黑色角质瘤和不断滴落粘液的皮肤在灯光下反射出油腻的光泽。四肢异常粗壮，手指和脚趾末端是弯曲如镰刀般的黑色骨爪，每一次扒地都带起碎石和湿泥。最骇人的是它的头部，几乎没有脖颈，直接与膨大的胸腔相连，脸上只有一道横裂的、布满细密尖牙的口器，和上方两个浑浊的、仿佛覆盖着白翳的眼球。

它没有立刻发动攻击，而是停在破碎的囚室门口，那颗扭曲的头颅缓缓转动，白翳般的眼球“看”向亮起的灯光，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光明感到一丝本能的厌恶和迟疑，口器中发出威胁的低吼，粘稠的黑色涎水滴滴答答落下。

但下一刻，它那没有瞳孔的眼球猛地转向了陈实三人，尤其是陈实小腿上正在渗血的伤口！新鲜血肉的气息，显然压过了对光线的些许不适！

“吼——！”

一声更加狂暴的咆哮，“蚀”四肢发力，庞大的身躯带着一股腥风，朝着堵在监控室门口的三人猛扑过来！速度快得惊人，与它那笨重的体型全然不符！

“闪开！”陈实嘶声大吼，一把将身边的王大河和赵老黑向两侧推开，自己则不退反进，迎着扑来的怪物，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强光爆闪手电，对准那对白翳眼球，猛地按下开关！

“滋——！！！！”

一道刺目到极致的、高频闪烁的惨白色强光，如同瞬间爆发的闪电，在昏暗的通道中骤然炸亮！光柱精准地刺入“蚀”那对没有瞳孔的眼球！

“嗷——！！！”

“蚀”发出一声痛苦到极点的凄厉惨嚎！扑击的动作瞬间扭曲变形，庞大的身躯因为剧痛和突然的目盲而失去平衡，狠狠撞在旁边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它疯狂地挥舞着爪子，拍打着脑袋，试图驱散那灼烧视网膜和神经的强光！

有效！强光果然能对它造成伤害和干扰！

但陈实知道，这只是暂时的！手电的爆闪模式耗电极快，而且“蚀”对强光的适应力未知！

他没有丝毫犹豫，趁着怪物痛苦翻滚、暂时失去视觉和方向感的空档，转身，用尽全身力气和体重，再次挥起柴刀，狠狠劈向监控室铁门上那已经变形的锁具连接处！

“铛！！！”

这一次，伴随着金属扭曲断裂的刺耳声响，锁芯与门框的连接处终于被劈开！铁门向内弹开了一条缝隙！

“进去！快！”陈实反手一刀，用刀背将堵在门口的、尚在痛苦挣扎的“蚀”猛地推开一段距离，朝着两侧惊魂未定的王大河和赵老黑吼道。

王大河反应极快，用右臂撑着墙壁，单腿发力，几乎是滚进了门内。赵老黑也被求生欲驱使，连滚爬爬地跟着钻了进去。

陈实紧随其后，闪身进门，然后立刻用肩膀死死顶住沉重的铁门，试图将其关闭！

然而，那只被强光灼伤的“蚀”已经从最初的剧痛中稍微恢复过来，虽然视觉可能仍未完全恢复，但它凭借着对活物气息的敏锐感知和暴怒，再次咆哮着扑了上来！一只布满角质和粘液的粗壮前肢，猛地插入了即将合拢的门缝！锋利的骨爪刮擦着金属门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噪音！

门，关不上了！

“帮忙！”陈实额头青筋暴起，用尽全身力气顶着门，对抗着门外怪物恐怖的蛮力！

王大河和赵老黑也立刻扑上来，用身体、用还能动的手臂，一起死死抵住门板！

三人合力，加上门轴和门框的结构优势，勉强抵住了“蚀”的冲撞。但那只插入门缝的前肢，如同铁钳般卡在那里，骨爪疯狂地抓挠、撕扯着门板内侧，试图将门扒开！

“手电！再照它！”王大河嘶声喊道。

陈实单手顶门，另一只手再次举起强光手电，对准门缝外那只疯狂扭动的肢体，按下开关！

“滋——！”

强光再次爆发！

“嗷！！！”门外传来更加痛苦和暴怒的吼叫，那只前肢猛地抽搐了一下，抓挠的力量似乎减弱了些许，但仍然死死卡在门缝里！

手电的光闪烁了几下，变得微弱下去——电量即将耗尽！

而更糟糕的是，通道里其他囚室的撞击声非但没有停止，反而因为这里的打斗和吼叫变得更加疯狂！越来越多的“蚀”正在苏醒，正在冲击牢门！灯光不仅没有驱散它们，反而像是激怒了整个囚牢的怪物！

“这样下去不行！”陈实咬牙道，目光急速扫视着门内这个狭小的空间。

这里果然是一个监控室兼配电间，大约二十平米左右。靠墙是一排早已破损、屏幕碎裂的老式监控屏幕和控制台，上面落满厚厚的灰尘和蛛网。另一侧则是一个老旧的配电柜，上面布满了闸刀、保险丝和仪表，有些指示灯还在极其微弱地闪烁。房间中央，甚至还有一张锈蚀的金属桌子和两把歪倒的椅子。

最重要的是，在房间的角落里，堆放着几个布满灰尘的、印有危险品标志的金属箱！其中一个箱子敞开着，里面露出一些老式的、玻璃瓶装的化学试剂，标签早已模糊不清，但其中几个瓶子里，隐约能看到暗黄色的液体或结晶。

化学品？！或许有能用的东西！

“王叔！老黑叔！顶住门！”陈实松开顶门的手，不顾一切地扑向那个敞开的箱子。

王大河和赵老黑立刻拼死顶住门，门外“蚀”的冲击力让铁门剧烈震动，两人都感觉内脏仿佛要被震碎。

陈实在箱子里快速翻找。大部分瓶子里的东西早已变质或失效，但他还是找到了几样可能有用的一—一瓶标签上画着火焰标志、液体呈淡黄色的“易燃清洗剂”（可能是某种有机溶剂）；一小罐干燥的、颗粒状的“氧化剂”；还有几截老式的、包裹着石棉的“安全引信”！

他的目光又落在配电柜上那些粗大的、裸露的铜质母线上！虽然大部分电力早已中断，但手动应急电源拉杆启动后，或许有极其微弱的残余电流……

一个疯狂的想法瞬间成型！

他将那瓶“易燃清洗剂”的瓶盖拧开，刺鼻的化学气味立刻弥漫开来。然后，他将整瓶液体，朝着门缝外那只疯狂扭动的“蚀”的前肢，以及门外的地面，狠狠泼洒了出去！

大部分液体泼在了怪物的肢体和门外，少部分溅射回来，浓烈的气味让三人都忍不住咳嗽起来。

门外“蚀”的咆哮声变得更加焦躁和暴怒，似乎对这刺激性的气味感到极度不适，抓挠的力量又减弱了几分。

陈实顾不上许多，将那罐“氧化剂”粉末倒出一些，混合着地上厚厚的灰尘，快速搓成几个粗糙的、潮湿的粉尘团。然后，他将一截“安全引信”的一端插进一个粉尘团，另一端则用牙齿撕开绝缘层，露出里面的金属芯。

他冲到配电柜前，借着昏暗闪烁的灯光，找到了那根正在极其微弱地跳动着电弧的、连接着急救电源的裸露铜母线！

门外，“蚀”似乎逐渐适应了化学气味的刺激，再次开始疯狂地冲撞铁门！王大河和赵老黑已经快要支撑不住，门缝在一点点扩大！

“让开！”陈实朝王大河和赵老黑吼道，“准备关门！”

两人不明所以，但出于对陈实的信任，同时松力，向两侧翻滚躲开！

铁门瞬间被“蚀”的巨力撞开更大缝隙！那颗狰狞的头颅和半个肩膀，连同那只伤痕累累的前肢，猛地挤了进来！腥臭的口气和粘液几乎喷到陈实脸上！

就是现在！

陈实将手中那个插着引信的、混合着氧化剂和易燃粉尘的湿团，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挤进门内的“蚀”的头部和胸口，狠狠砸了过去！

同时，他将引信裸露的金属芯另一端，猛地戳向配电柜上那根跳动着微弱电弧的铜母线！

“滋啦——！！！”

一声轻微的电流爆鸣！引信瞬间被点燃，嗤嗤燃烧！

湿乎乎的粉尘团砸在“蚀”的头胸位置，粘附在它湿滑的皮肤和角质上。

燃烧的引信，瞬间点燃了粉尘团中混合的氧化剂和易燃成分！

“轰——！”

一团并不算猛烈、但亮度极高、温度骤升的化学火焰，在“蚀”的头胸部位猛地爆燃起来！火焰中还夹杂着刺鼻的化学烟雾！

“嗷嗷嗷——！！！”

这一次，“蚀”发出的惨叫不再是单纯的痛苦，而是夹杂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对火焰和高温的绝对恐惧！它那被强光灼伤的眼睛或许看不清，但皮肤对高温的感知和火焰特有的能量波动，彻底击溃了它凶残的外壳！

它猛地缩回了挤进门内的身体，疯狂地拍打着身上燃烧的火焰，发出凄厉无比的嚎叫，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去，甚至撞倒了通道里另一个刚刚从囚室挣脱出来的、体型稍小的“蚀”！

机会！

“关门！！！”陈实用沙哑的嗓子嘶吼。

王大河和赵老黑如梦初醒，拼尽最后力气，合力将沉重的铁门猛地推上！

“咣当！！！”

铁门终于彻底关闭！门栓自动弹回（虽然已经变形），将门外“蚀”的咆哮、拍打声和火焰燃烧的噼啪声，暂时隔绝。

三人背靠着冰冷的铁门，瘫坐在地，剧烈地喘息着，浑身汗如雨下，几乎虚脱。

门内，暂时安全了。

门外，是燃烧的怪物、苏醒的囚徒、和无尽的黑暗。

但至少，他们在这绝境之中，用微弱的光、原始的火，以及拼死的勇气，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丝喘息之机。

陈实看着手中那支已经彻底熄灭的强光手电，又看了看配电柜上那依然微弱跳动、仿佛风中残烛的电弧。

光，曾经是“蚀”的噩梦，如今却成了他们唯一的武器和希望。

而在这片被遗忘的地狱深处，他们这群闯入者，必须学会如何驾驭这脆弱的光芒，去对抗那吞噬一切的黑暗。

燃烧吧。

在这至暗之地，哪怕只是微弱的火苗，也足以照亮前路，灼伤恶魔。

他们喘息着，在昏黄闪烁的灯光下，互相看着对方狼狈却依然顽强的脸。

门内的战斗暂时结束。

但门外的战争，以及探索这地狱迷宫、寻找真正出路的征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