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血与火
柴刀与怪物手臂上那坚硬物体撞击的巨响,在空旷的废弃仓库中激起沉闷的回音。怪物吃痛,发出非人的惨嚎,动作却更加癫狂,另一只畸形的手爪带着腥风,直掏陈实的心口!
陈实一击之后,手臂酸麻,旧伤崩裂,温热的液体顺着后背和小腿流下。但他眼神冰冷如铁,毫无惧色。在怪物手爪抓来的瞬间,他没有后退——狭窄的杂物堆间也无处可退——而是猛地一个矮身,如同游鱼般从怪物腋下钻过,同时反手一刀,狠狠斩向怪物的膝关节后侧!
“噗嗤!”这次是血肉被劈开的闷响!柴刀虽然缺口,但依然锋利,深深嵌入了怪物的腿弯!
怪物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嘶吼,庞大而扭曲的身体轰然向前扑倒,重重砸在一堆朽烂的木箱上,木屑纷飞!
陈实趁机拔出柴刀,带出一溜暗红色的、散发着浓烈腥臭的血液。他脚步踉跄地退开几步,与倒地的怪物拉开距离,剧烈喘息着,眼睛死死盯着对方。
怪物挣扎着想爬起来,但那条受伤的腿显然使不上力,只能半跪在地上,转过头,用那双浑浊疯狂的眼睛死死瞪着陈实,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它手臂和腿上的伤口正汩汩流血,但流出的血液颜色暗沉发黑,粘稠异常。
陈实这才有机会更仔细地观察这个“东西”。它身上还残留着破烂的、印有矿场标识的工装碎片,但大部分躯体裸露,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青灰色,布满疤痕和溃烂。肌肉异常发达,但轮廓扭曲,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骨头的畸形凸起。最骇人的是它的手指和脚趾,指甲变得又长又厚,弯曲如钩,尖端还带着暗红的血垢。
这绝不是一个正常的矿工!更像是……被某种东西长期侵蚀、折磨,发生了可怕异变的人!
是辐射?某种化学污染?还是这地下深处,存在着更诡异、更危险的东西?
陈实的心沉到了谷底。如果孙怀仁的矿场,或者这“深根”系统深处,潜藏着能让人变成怪物的危险,那么赵老黑、那些失踪的矿工、甚至整个望岳村……
没时间细想!怪物虽然受伤,但凶性更盛。它用双手支撑着身体,竟然再次朝着陈实爬了过来,速度不快,但那股择人而噬的疯狂气势,更加令人胆寒。
而且,陈实听到了!仓库远处,传来了隐约的人声和脚步声!追兵正在向这个区域搜索过来!枪声和爆炸声肯定把他们引来了!
前有变异怪物,后有武装追兵,真正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绝境中的绝境!
陈实的大脑在极限压力下,反而迸发出冰冷刺骨的锐利。他的目光迅速扫过周围的环境:堆积如山的破烂、腐朽的木质结构、空气中弥漫的尘埃和霉味、还有……不远处地上那个昏迷(或已死亡)的矿工身边,掉落的一个老式矿灯,灯头玻璃已经碎了,但似乎还有残存的灯油?
一个疯狂的计划瞬间成型。
他不再与怪物缠斗,而是猛地转身,朝着仓库深处,那堆最庞大、看起来最易燃的、由朽烂木箱、破布和干草堆积成的杂物堆冲去!
怪物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猎物会逃跑,随即发出一声愤怒的嘶吼,拖着伤腿,奋力追来。
陈实冲到杂物堆前,用最快的速度,将身上那包所剩不多的土制火药,连同油布包一起,塞进了杂物堆深处一个干燥的空隙里。然后,他捡起地上那个破损的矿灯,摇晃了一下,里面果然还有少许灯油。
他拔掉灯芯,将灯油猛地泼洒在杂物堆表面,特别是火药包附近!
做完这一切,怪物已经追到身后不到五米!腥风扑面!
陈实再不犹豫,划燃身上最后一根防水火柴,橘黄色的火苗在昏暗中跳跃。他看了一眼咆哮着扑来的怪物,又看了一眼仓库入口方向越来越近的手电光和人声,嘴角咧开一个近乎冷酷的弧度。
然后,他将燃烧的火柴,扔向了泼满灯油的杂物堆!
“呼——!”
火焰瞬间腾起!干燥的朽木、破布、干草遇火即燃,火舌贪婪地舔舐着一切,迅速蔓延!仅仅几秒钟,大半个杂物堆就变成了一座熊熊燃烧的火山!
炽热的气浪扑面而来,火光将半个仓库映照得一片通红!
怪物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火吓了一跳,扑击的动作不由得一滞。
而就在这时——
“轰隆!!!”
塞在杂物堆深处的火药包被引燃了!虽然量不大,但在相对密闭的杂物堆内部爆炸,威力倍增!燃烧的木头、破布、各种碎片被爆炸的气浪高高抛起,如同火山喷发般向四周溅射!
怪物首当其冲,被爆炸的气浪和无数燃烧的碎片正面击中!它发出凄厉无比的惨嚎,身上瞬间燃起火焰,变成了一个疯狂扭动的火球,踉跄着向后倒去,撞翻了一堆锈蚀的铁桶,发出哐当巨响。
大火和爆炸,也彻底惊动了正在搜索的追兵!
“那边!仓库起火了!还有爆炸!”
“快!过去看看!”
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迅速朝着火场方向逼近。
陈实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制造混乱,吸引注意力,为自己争取逃脱的窗口!
他强忍着后背和小腿伤口火烧火燎的疼痛,以及浓烟带来的窒息感,没有朝着仓库入口方向跑——那里肯定正有人冲进来。而是趁着大火和浓烟的掩护,朝着仓库另一侧,刚才观察到的、墙壁上那些破损气窗的方向,拼命跑去!
燃烧的杂物堆成了最好的屏障,浓烟弥漫,遮挡了视线。陈实在浓烟和火光中穿行,如同地狱中奔逃的幽灵。
他能听到身后传来追兵的惊呼、灭火的嘈杂声、以及那个燃烧的怪物垂死挣扎的可怕嚎叫。
终于,他冲到了仓库边缘的墙壁下。这里距离火场稍远,烟雾稍淡。墙壁高处,一排三个破损的气窗,距离地面大约四米多高。气窗上的玻璃早已碎裂,只剩下空荡荡的、生锈的铁框。
没有梯子,没有可以攀爬的支撑物。
陈实深吸一口带着焦糊味的空气,后退几步,一个助跑,猛地跃起!手指堪堪够到最低一个气窗的下沿!
粗糙生锈的铁边瞬间割破了他的手掌,但他死死抓住,用尽全身力气,引体向上,同时双脚蹬踏着斑驳的墙壁,寻找微小的着力点。
伤口崩裂的剧痛几乎让他晕厥,但他咬碎了牙,凭着顽强的意志力,一点点将身体向上拉去。
终于,他的上半身探出了气窗!
外面,是灰蒙蒙的、黎明天光下的山林!清新的、带着晨露和草木气息的空气涌入肺腑!
他回头看了一眼仓库内,火光冲天,浓烟滚滚,人影晃动,混乱一片。
不再犹豫,他用尽最后力气,从狭窄的气窗中挤了出去!
身体再次从高处坠落。
“噗通!”他摔在了仓库外墙根下松软的泥土和杂草中。这次摔得不算太重,但全身的伤口和透支的体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立刻昏死过去。
不能晕!现在晕过去,就是死!
他用柴刀撑地,挣扎着爬起来,辨别了一下方向——这里是鹰愁涧峡谷的侧面,靠近望岳村后山的方向。天色已经蒙蒙亮,林间弥漫着晨雾。
他必须立刻离开这里,赶在追兵反应过来、封锁这片区域之前,回到相对安全的望岳村范围。
他撕下破烂的衣襟,草草包扎了手上和腿上最严重的伤口,然后将身上那件沾满血污、烟灰和尘土的深色工装脱下,反过来穿上(里侧虽然也脏,但没那么扎眼),又将脸上、手上的污迹用露水勉强擦了擦。
做完这些简单的伪装,他拄着柴刀,像一头受了重伤、但仍不屈服的野兽,一头扎进了晨雾弥漫的山林,沿着记忆中回村的小径,踉跄而行。
每走一步,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疼痛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失血和体力透支让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耳朵里嗡嗡作响。
但他不能停。
他知道,仓库里那把火和那场爆炸,还有那个变异的怪物,已经将水彻底搅浑。
孙怀仁的人会疯狂搜索纵火者和“闯入者”。
“老张”的人(如果他们在附近)也会被惊动,并重新评估局势。
而那个变异怪物的存在,更是一个恐怖而致命的信号,意味着这苍岚山脉的地下,隐藏着远超想象的黑暗和危险。
他这次夜探,虽然九死一生,几乎丧命,但也获得了至关重要的信息:
1. 孙怀仁的人已经深入“深根”系统,并掌控了部分关键设施(动力机房),正在进行某种“实验”和“提炼”。
2. 地下存在能让矿工发生可怕异变的某种危险源头。
3. 至少有一条通风管道连接着地下工事和鹰愁涧西侧(靠近望岳村后山)。
4. 对方的反应速度和武装程度,远超普通矿场安保。
这些信息,像一块块染血的拼图,让他对这场阴谋的规模和凶险,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但也带来了更多疑问和更深的危机。
他必须尽快回去,处理伤口,隐藏踪迹,并思考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秦卫东留下的钱,还有一部分。
赵小峰这条线,或许可以进一步利用。
还有王大河……这位老侦察兵,或许知道一些关于山里“脏东西”的更具体的传闻。
以及,那个密封的小信封……是时候打开看看了吗?
陈实一边在晨雾中艰难跋涉,一边混乱地思考着。失血和疲惫如同跗骨之蛆,不断蚕食着他的意识。
终于,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之前,他看到了望岳村那熟悉的、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的轮廓。
家,就在眼前。
但他知道,从昨夜他踏入鹰愁涧石缝的那一刻起,从他在仓库点燃那把火的那一刻起——
这个“家”,或许再也无法给他真正的安宁了。
一场更猛烈、更血腥的风暴,已经随着仓库的烈火和怪物的嘶嚎,被彻底点燃。
而他,陈实,这个伤痕累累、从地狱边缘爬回来的“前少校”,已经被推到了这场风暴的最前沿。
他挣扎着,一步一步,挪向那间破败的老宅。
身后,晨曦微露,却驱不散苍岚山脉上空,那越来越浓的、带着硝烟和血腥味的阴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