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困兽

“站住！什么人？！”

手电筒的强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瞬间刺破通道的黑暗，牢牢锁定在紧贴墙壁的陈实身上。光柱边缘勾勒出他那套深色工装的轮廓，却将他脸上的表情淹没在刺眼的光晕和阴影之中。

拉动枪栓的金属摩擦声，在通道沉闷的回音里，显得格外清晰和致命。

前方岔路口，两个模糊的人影端着枪，正迅速向这边逼近。他们的动作带着明显的训练痕迹，绝非普通矿工或保安。

陈实的心跳在瞬间飙升至极限，血液冲上头顶，又在脚底冻结。身体的本能让他想要转身逃跑，但理智如同冰水浇下——转身只会把后背暴露给枪口，在这狭窄笔直的通道里，绝无生路。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个微秒都充斥着肾上腺素燃烧的焦灼。

跑？必死。

留？等死。

不，还有第三条路——反其道而行之！

电光石火间，陈实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他没有后退，也没有试图解释或伪装，而是猛地向前一扑！不是扑向那两个持枪者，而是扑向通道侧前方——一个半开着的、布满灰尘和蛛网的铁门！

那是他刚才经过时瞥见的一个小房间，门口堆着几个破损的木箱。

“砰！”

几乎在他扑出的同时，枪响了！不是点射，而是急促的连发！子弹擦着他的后背呼啸而过，打在混凝土墙壁上，溅起一串火星和碎屑！

陈实感到后背传来火辣辣的刺痛，不知道是被碎石划伤还是被子弹擦过。他顾不上检查，身体重重地撞开那扇锈蚀的铁门，翻滚着跌入房间内的黑暗之中。

“追！他进去了！”外面传来气急败坏的吼声和迅速逼近的脚步声。

陈实落地后立刻弹起，反手用力将铁门往回一推！

“哐当！”铁门重重撞上，但年久失修的门锁显然早已失效，无法锁死。外面的人立刻开始猛力撞门！

陈实迅速环顾房间。这是一间不大的储藏室，靠墙堆着一些锈蚀的油桶和破损的工具架，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和霉味。唯一的出口就是那扇正在被猛烈撞击的铁门，除此之外，只有墙壁高处一个黑漆漆的、直径约莫三十公分的通风管道口，锈蚀的金属栅栏早已脱落大半。

没有窗户，没有其他门。

绝地！

“咚！咚！”撞门声越来越重，铁门在呻吟，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陈实的大脑在绝境中反而进入一种异样的冰冷和高速运转。他迅速扫视着周围可以利用的一切。

油桶？空的，或者装着早已凝固的废油。工具架？散架了，只有几根锈蚀的铁棍。

他的目光落在通风管道口。大小勉强能容他缩着身体钻进去，但不知道通向哪里，有多长，会不会是死路。

但这是唯一的希望。

他毫不犹豫，冲到墙边，踩着一个倒下的油桶，奋力向上攀爬。手指扣住管道边缘冰冷的金属，手臂肌肉贲张，用尽全力将身体向上拉去！

背后的伤口因为用力而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但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轰！”

铁门终于被撞开了！两个持枪者端着枪，用手电筒扫射着冲了进来！

就在他们的手电光柱即将照到挂在管道口的陈实时，陈实身体猛地向上一缩，整个人如同泥鳅般，钻进了那个黑洞洞的通风管道！

“在那边！通风口！”一个枪手大喊，枪口立刻抬高！

但陈实已经钻了进去，狭窄的管道瞬间限制了他的动作，他只能像虫子一样，拼命向前蠕动爬行！

“哒哒哒哒！”子弹暴雨般倾泻在通风管道口的内壁上！金属被打得叮当作响，火星四溅！几发子弹甚至射入了管道，擦着陈实的脚后跟飞过，打在更前方的管壁上，发出令人心悸的闷响！

陈实感觉到小腿传来一阵灼痛，但他不敢停下，用尽全身力气，不顾一切地向管道深处爬去！管道内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铁锈味，几乎令人窒息。管道壁上布满了毛刺和凸起的铆钉，划破了他的衣服和皮肤。

“他钻进管道了！通知上面！封锁所有出口！妈的，这管道通哪儿？！”后面传来气急败坏的吼声和通过无线电呼叫的声音。

陈实不知道管道通向哪里，他只知道必须远离那个入口。管道并非笔直，有弯道，有岔路。他只能凭借本能，选择那些看起来更大、气流似乎更通畅的路径爬去。

身后，追兵似乎没有立刻钻进来——管道太窄，成年人带着装备很难快速通过。但他们显然在调动人手，试图在管道网络的出口进行围堵。

黑暗，狭窄，灰尘，血腥味，还有肺部火烧火燎的疼痛……陈实在管道中艰难地爬行了不知多久，感觉时间再次失去了意义。汗水、血水和灰尘混合在一起，糊住了他的眼睛，浸透了他的衣服。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点微光，以及更加清晰的气流。

是一个出口！

陈实心中一振，加快速度向前爬去。出口被一道锈蚀严重的金属格栅封着，但格栅已经变形，与管道壁之间有很大的缝隙。

他凑近格栅，向外望去。

外面似乎是一个更大的空间，光线昏暗，但比管道内亮得多。隐约能看到一些杂物的轮廓。空气流通也好了很多。

他尝试推动格栅。格栅发出刺耳的“嘎吱”声，但纹丝不动，锈死了。

没有时间犹豫！追兵可能随时从后面追来，或者已经绕到前面堵截！

陈实回身，从腰间挎包里摸出那包用油布裹着的火药和引信——这是他从王大河那里弄来的土制炸药，威力不大，但近距离炸开这个锈蚀的格栅，或许有机会。

他小心地将一小撮火药塞进格栅与管道壁之间最大的缝隙里，插入引信。然后，他退后几米，蜷缩起身体，用背包和手臂护住头部。

划燃火柴，点燃引信！

“嗤——”引信迅速燃烧！

陈实屏住呼吸，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轰！”

一声沉闷的爆炸声在狭窄的管道内回荡！气浪裹挟着金属碎片和灰尘扑面而来！陈实感到身体被狠狠推撞在管壁上，耳膜嗡嗡作响。

硝烟弥漫。

他顾不上呛咳和耳鸣，立刻手脚并用地爬回出口。

格栅被炸开了一个足够他钻出去的大洞！边缘参差不齐，挂着扭曲的金属条。

陈实毫不犹豫，从破口处钻了出去，身体失去支撑，从大约三米高的管道口摔落下去！

“噗通！”他摔在了一堆柔软的、像是废旧帆布和麻袋的东西上，虽然缓冲了冲击，但依然摔得七荤八素，眼前金星乱冒。

他挣扎着爬起来，剧烈咳嗽着，吐出嘴里的灰尘和硝烟味。迅速打量四周。

这里看起来像是一个废弃的地下仓库，面积很大，堆满了各种破烂——锈蚀的机器零件、朽烂的木箱、废弃的轮胎、成捆的、早已腐烂的帆布……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尘土和霉腐味。光线来自高处墙壁上几个破损的、通向外界的气窗，透进微弱的天光——已经是黎明了！

他逃出来了！从那个该死的地下迷宫和管道里逃出来了！

但危险远未解除。爆炸声和枪声肯定已经惊动了整个地下区域的人。他们很快就会搜索到这里。

他必须立刻离开这个仓库，找到真正的出口，回到地面！

他忍着全身的疼痛，踉跄着在杂物堆中穿行，寻找出口。仓库很大，结构复杂，到处都是障碍物。

就在他绕过一堆巨大的、锈蚀的齿轮组时，前方仓库深处，忽然传来一阵清晰的、金属刮擦地面的声音，以及……低沉的、野兽般的喘息声？

陈实猛地停住脚步，全身汗毛倒竖！他握紧了手里的柴刀（幸好一直没丢），屏息凝神，向声音来源的方向望去。

昏暗的光线下，他看到仓库深处一个相对空旷的角落，地面上……似乎躺着一个人！

那人蜷缩着，身体在微微颤抖，发出痛苦的呻吟。而在那人身边，一个黑影正伏在地上，似乎在……啃食着什么？那金属刮擦声，是黑影的爪子？还是它拖拽的什么东西？

是野兽？地下怎么会有大型野兽？还是……

陈实的心猛地一沉，一个更可怕的念头浮现——难道是被困在这里的、因为某种原因失去理智的……人？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几步，借助更清晰的光线看去。

躺在地上的人，穿着破烂不堪的、沾满血污的矿工衣服，一动不动，似乎已经昏迷或死亡。而那个伏在地上的黑影……

它缓缓抬起了头。

那是一张无法形容的脸。布满了污垢和伤痕，眼睛在昏暗中闪烁着一种非人的、浑浊而疯狂的光芒。嘴角挂着暗红色的污迹。它的手指……不，那已经不能完全称之为手指了，指甲怪异的长而弯曲，上面沾满了泥垢和……血？

它看到了陈实。

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哑的、仿佛砂纸摩擦般的嘶吼，不是人类的语言，更像是一种充满了痛苦、饥饿和……愤怒的兽鸣。

然后，它四肢着地，以一种诡异而迅捷的速度，朝着陈实猛地扑了过来！

陈实瞳孔骤缩！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来不及细想，生存的本能让他挥起了手中的柴刀，朝着扑来的黑影，狠狠劈去！

“铛！！”

柴刀砍中了什么东西，发出金属交击般的巨响！巨大的反震力让陈实手臂发麻，柴刀差点脱手！

那黑影被劈中，发出一声凄厉的痛嚎，动作一滞，但并未倒下，反而更加狂暴地挥舞着那怪异的手爪，再次扑上！

陈实看清了，刚才柴刀砍中的，是这“东西”手臂上绑着的一块……锈蚀的金属护板？还是它骨骼变异的部分？

这不是人！

至少，不是正常的人！

这是被困在这地下深渊里，经历了不知什么可怕变故，变成了某种……怪物！

而此刻，前有不明怪物，后有武装追兵。

陈实，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真正的绝境。

困兽之斗，即将在这废弃的地下仓库中，血腥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