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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第一根钉子

深根烽火涅槃

第十四章:第一根钉子

接下来的几天,望岳村在一种诡异的平衡中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山洪的创伤正缓慢愈合,淤泥被清走,损毁的房屋开始修缮,田地里重新出现了劳作的身影。但那种无形的、黏稠的压力,却像夏日雷雨前的低气压,沉沉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陈实的生活恢复了某种“规律”。白天劳作,傍晚归来,偶尔去小卖部买点必需品,在祠堂前看人下棋,沉默得像一块河底的石头。他没有再遭遇直接的袭击,但那种被监视的感觉并未消失,反而变得更加隐蔽和精细。他能感觉到,暗处的眼睛,像无形的触手,时刻缠绕着他的一举一动。

孙怀仁矿场的戒备有增无减,那几辆外地越野车出入更加频繁。黑风峪裂口区域被彻底封锁,甚至拉起了带刺的铁丝网,挂了更多醒目的警告牌。矿上的人对村民的态度也越发冷淡和戒备,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墙,将矿场和村庄隔离开来。

老算盘陈有富的病,似乎加重了。咳嗽声日夜不断,人也迅速消瘦下去,很少再出现在村里公共场合。有传言说,他被那个“民俗大学生”问了太多不该问的,吓破了胆。也有人说,他是装病,为了躲清静。

赵小峰则彻底成了村里的“幽灵”。他不再游手好闲地四处晃荡,而是整天把自己关在家里,或者跑到后山无人的地方,一待就是大半天。他变得更加阴郁、沉默,偶尔看向陈实的目光,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因父亲失踪而无处宣泄的怨恨(尽管他知道这不全是陈实的错),有对自己无能的自责,还有一种被隔绝在重大秘密之外的焦灼和好奇。

陈实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像一台精密的仪器,不动声色地收集着所有碎片信息,在脑海中拼接着越来越清晰的图景。但他依然按兵不动,等待着那个最合适的时机。

时机,在一个闷热得让人透不过气的午后,悄然到来。

那天,陈实正在自家房后修补被山洪冲垮的一段矮墙。烈日当空,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的背心。他听见碎石路上传来急促而踉跄的脚步声,伴随着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喘息。

他抬起头,看见赵小峰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脸上有几道新鲜的青紫,嘴角破裂,渗着血丝,衣服也沾满了泥土和草屑,显然刚跟人打过架,或者……被人打了。

赵小峰跑到陈实面前,停住,胸膛剧烈起伏,通红的眼睛里,之前的阴郁和怨恨被一种近乎绝望的愤怒和屈辱取代。他死死盯着陈实,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又似乎被巨大的情绪堵住了喉咙。

陈实放下手里的泥抹子,直起身,平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是矿上的人!”赵小峰终于嘶哑地吼了出来,声音因为激动而变调,“姓孙的狗腿子!他们……他们拦着我,不让我靠近后山!我说我去找我爹!他们……他们骂我爹是‘老不死的看门狗’,说我再多事,就让我跟我爹一样‘消失’!”

他浑身都在发抖,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恐惧,或者两者兼有。“他们还抢了我身上最后一点钱!说是‘封口费’!陈实哥!”他猛地往前一步,几乎要抓住陈实的衣领,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你告诉我!我爹到底在哪儿?!山里到底有什么?!他们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就像待宰的羊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做不了?!”

他的吼声在寂静的午后显得格外刺耳,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

陈实依旧沉默着,目光越过激动的赵小峰,扫了一眼远处路口——那里,一个正在“检修”摩托车的人,似乎往这边瞥了一眼,又很快低下头去。

眼线。无处不在。

陈实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赵小峰。他没有回答赵小峰的问题,而是问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你有多久没去镇上看看了?”

赵小峰一愣,没明白陈实的意思,下意识地回答:“……快一个月了。钱都……都被他们抢了。”

陈实弯腰,从墙角的工具箱里,拿出一个用旧报纸随意裹着的小包,递给赵小峰。“这个,你拿着。”

赵小峰迟疑地接过,入手沉甸甸的。他打开报纸一角,眼睛瞬间瞪大了——里面是厚厚一叠现金!虽然都是旧钞,但数额绝对不小,足够他在镇上挥霍好一阵子,或者……做点别的。

“这……这是……”赵小峰的声音颤抖起来,抬头看向陈实,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更深的疑惑。

“不是白给你的。”陈实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我需要你去镇上,帮我办几件事。办成了,这些钱是你的酬劳,另外,你爹的事,我可能也会知道得更多一些。”

赵小峰紧紧攥着那包钱,指关节发白。诱惑和怀疑在他眼中激烈交战。最终,对父亲的牵挂、对现状的不甘、以及这笔从天而降的“巨款”带来的冲击,压倒了对陈实意图的疑虑。

“你要我做什么?”他咬着牙问。

陈实示意他靠近些,用几乎耳语的声音,快速而清晰地交代:

“第一,去镇上最大的五金机电市场,找到‘诚信五金’的老板老胡,就说你是‘望岳村老王(王大河)的侄子’,想买点‘山里打猎用得上的新鲜玩意儿’。他会给你看几样东西,你挑两样最轻便、声音最小的,买下来,用黑色塑料袋包好。”

赵小峰听得有些懵,“打猎的玩意儿?”

“照做就行。”陈实没有解释,“第二,去镇南头的‘老兵修车铺’,找一个脸上有道疤、叫‘老刀’的师傅。告诉他,你要修一个‘老式的、带频率旋钮的收音机’,就说‘接收不太稳,特别是晚上,总有杂音’。他会问你是什么牌子,你说是‘红星牌’。”

赵小峰努力记着这些古怪的指令和暗语。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陈实盯着赵小峰的眼睛,“去镇上新开的那家‘迅捷网吧’,找一个靠墙角、机器编号是‘B-07’的座位。用我给你的一张新手机卡(陈实从怀里摸出一张未拆封的电话卡,夹在现金里一起递过去),注册一个新的、不记名的即时通讯账号,网名就叫‘山风’。然后,登录本地的一个‘户外探险爱好者论坛’,找到一个ID叫‘地质锤’的人,给他发一条私信,内容只有一句话:‘苍岚老料,GS货,价高,面谈。’发完,立刻退出账号,拔掉电话卡,离开网吧。那张电话卡,在回来的路上,找个没人的地方,砸碎,扔进河里。”

赵小峰听得心惊肉跳。他虽然年轻莽撞,但也意识到,陈实让他做的这些事情,绝对不是什么正经买卖或普通求助。这牵扯到隐秘的渠道、暗语,甚至是……某种情报传递或交易?

“陈实哥……你……你到底……”赵小峰的声音又开始发抖,这次是因为恐惧。

“你只需要回答我,做,还是不做。”陈实的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做了,你有钱拿,有机会知道你爹的消息,也有可能……为你爹做点什么。不做,你现在就可以把钱还我,继续回去当你的‘幽灵’,等着孙怀仁的人下次再来找你‘谈谈’。”

赵小峰的脸色变幻,握着钱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他想起父亲失踪那天的叮嘱,想起矿上打手的狞笑和侮辱,想起自己这些天来的无助和愤怒。一股血气猛地冲上头顶。

“我做!”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眼神里闪过一丝豁出去的狠劲,“但我怎么知道你不会骗我?怎么知道我爹……”

“你爹的事,我目前知道的也不比你多多少。”陈实打断他,实话实说,“但我知道,有人带走了他,说是治疗。是死是活,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他就真的可能永远回不来了。而如果我们做点什么,哪怕只是扔出一块石头,至少能听个响,能知道这潭水到底有多深,底下藏着什么鬼。”

他拍了拍赵小峰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小峰,你爹是条汉子。他守着一些东西,可能到死都没跟人说。现在,轮到你了。不是让你去拼命,是让你去弄清楚,我们到底在和什么东西对抗。”

赵小峰怔怔地看着陈实,眼眶有些发红。他用力点了点头,将那包钱和电话卡紧紧塞进怀里最贴身的口袋,仿佛那是他的救命稻草,也是他的投名状。

“我明天一早就去镇上。”他哑声道。

“不,今天下午就去。”陈实看了一眼天色,“赶最后一班车。记住,分开办这几件事,中间隔开时间,不要急,不要慌,像普通去镇上买东西、闲逛的年轻人一样。买完东西,直接回来,不要逗留,不要跟任何人提起今天的事,尤其不要提我。回来后,东西悄悄放到……”他报了一个老宅后山坡上一个极其隐蔽的树洞位置。

“明白了。”赵小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转身就要走。

“等等。”陈实叫住他,从工具箱里又拿出一顶旧的草帽和一件半旧的外套,“换上,挡挡脸上的伤。从后山小路绕出去,别走村口大路。”

赵小峰依言换上,戴上草帽,遮住了大半张脸,然后朝着后山方向,快步离去,背影很快消失在茂密的植被中。

陈实站在原地,看着赵小峰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远处那个还在“检修”摩托车的眼线,目光深沉。

第一根钉子,已经钉下去了。

这很冒险。赵小峰年轻,冲动,经验不足,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可能暴露,甚至引来杀身之祸。但这也是目前陈实能找到的、最不容易被怀疑的“盲点”。一个因为父亲失踪而愤怒迷茫的年轻人,去镇上发泄、购物、甚至试图寻找门路打听消息,合情合理。

他让赵小峰做的三件事,各有目的。

“诚信五金”的老胡,是王大河早年跑边境时认识的一个“灰色渠道”,手里有些市面上不常见的“小玩意儿”,比如强光爆闪手电、高分贝个人警报器、甚至是一些简易的非致命防卫器械。陈实需要一些防身和制造混乱的工具。

“老兵修车铺”的老刀,则是秦卫东留下的那个密封小信封里,一张极其隐晦的纸条上提到的一个“联络点”和接头暗语。陈实没有打开那个信封,但他记住了纸条背面的几个关键词和地点。他想试探一下,这个“老刀”是否真的存在,以及他背后是否真的连着秦卫东所说的那条线。修理“红星牌收音机”这个暗语,听起来像是某种老旧的情报传递设备代号。

至于“地质锤”……那是陈实从“信风”每周的通话中,旁敲侧击、结合自己观察,推测出的一个可能对“GS”(地理扫描)设备和“苍岚老料”(可能指从苍岚山脉获取的某种样本或数据)感兴趣的地下情报贩子或中介。抛出这个诱饵,是想看看,除了孙怀仁和“老张”两方,是否还有第三方、第四方势力在暗中关注这里。同时,也是一种打草惊蛇,看看这个“地质锤”会有什么反应,会不会引来什么意想不到的“蛇”。

风险巨大,但收益也可能巨大。

陈实收回目光,重新拿起泥抹子,继续修补那段矮墙。汗水顺着额角流下,滴落在泥土里,瞬间被吸收。

他不知道赵小峰此行是吉是凶,也不知道这三根“钉子”能撬动多少秘密。

但他知道,被动的防御已经结束。

反击,从这第一根悄然钉下的、不起眼的钉子,开始了。

远处山峦叠嶂,沉默如昔。但陈实仿佛能听见,那沉默之下,齿轮开始艰涩转动的,刺耳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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