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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意外的访客

深根烽火涅槃

第十章:意外的访客

电话后的日子,像浸了水的麻绳,沉重而缓慢地向前拖行。

陈实严格遵循着“信风”的指令。他像一个真正返乡务农的退伍兵,每天扛着锄头下地,清理被山洪淤塞的田埂,修补被冲垮的菜园篱笆。他和邻居们打招呼,帮老人挑水,在祠堂前的空地上看村民下棋,偶尔插几句无关痛痒的评论。

他不再主动去找王大河。两人在路上遇见,也只是点头,简单寒暄两句天气或农活,绝不多谈。但陈实能感觉到,王大河那只独眼里压抑的焦灼和疑问,像即将喷发的火山。他也知道,王大河同样察觉到了村里越来越多的“眼睛”,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无需言明的默契:在监视下,保持距离,各自为战。

观察,成了陈实生活的全部内容。

孙怀仁的矿场日夜不休,机器的轰鸣声隔着几道山梁都能隐隐听到。运渣土的卡车频繁进出,卷起漫天尘土。陈实站在自家地势稍高的老宅后坡,用那副旧望远镜,能清晰地看到矿场入口的忙碌景象。那些穿着统一深蓝工装、行动间带着纪律性的“技术人员”依然在,他们似乎很少下井,更多时间待在几栋新建的活动板房里。陈实注意到,有几辆挂着外地牌照、车窗贴着深色膜的越野车,不定期地出现在矿场,停留时间不长,但每次出现,孙怀仁都会亲自到门口迎接,态度恭敬得近乎谄媚。

黑风峪后山那道裂口,被矿场的人用简易的彩钢板和警示带围了起来,挂上了“地质灾害危险区,严禁入内”的牌子。但陈实不止一次在黎明或黄昏,看到有穿着类似工装的人影,携带设备从那片区域进出。他们在掩盖什么?还是在继续搜索?

村里的陌生面孔也在增加。除了之前的“保险勘查员”和“地质志愿者”,又来了一个“民俗文化采风”的大学生,整天拿着笔记本在村里转悠,向老人打听陈年旧事;一个收购山货的“外地老板”,开价爽快,但对药材品质并不怎么上心,反而对村里的水源、地形问东问西。

这些人表演得都很卖力,但落在陈实这种受过专业侦察与反侦察训练的人眼里,破绽百出。他们掩饰不住的眼神方向、下意识对某些区域的过多关注、以及偶尔流露出的对农村生活细节的生疏,都暴露了他们的真实意图——监视望岳村,尤其是监视他陈实。

压力像无形的蛛网,一层层缠绕上来,越收越紧。陈实每晚躺在老宅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上,都能清晰地感觉到,黑暗中有不止一双眼睛,透过破败的窗户缝隙,注视着这间屋子。他甚至能大致判断出监视点的位置和轮换规律。

但他按兵不动。像一块真正的石头,沉默地承受着一切窥探。

直到第五天傍晚,一个真正“意外”的访客,打破了这紧绷的平静。

当时陈实刚从地里回来,正蹲在老宅门口的台阶上,就着昏暗的天光,用磨刀石打磨那把砍出了缺口的柴刀。刀身与石头摩擦,发出有节奏的“噌、噌”声,在寂静的黄昏里传得很远。

脚步声从碎石路那头传来,不疾不徐,沉稳有力。不是村里人那种或拖沓或急促的步子。

陈实手上的动作没停,甚至没有抬头,但全身的肌肉已经微微绷紧,耳朵捕捉着来人的每一个细节。

脚步声在他面前停下。

一个身影挡住了最后的天光,投下长长的影子,盖住了陈实和磨刀石。

陈实这才缓缓抬起头。

来人约莫四十岁上下,身材挺拔,穿着一身洗得发白、但熨烫得笔挺的旧式军便装,没戴领章帽徽。脸庞方正,皮肤黝黑,眼神清亮锐利,嘴唇紧抿,透着一股久经行伍的干练和严肃。他手里拎着一个半旧的军用挎包,站在那里,身姿如松。

陈实不认识这张脸。但这身打扮,这种气质……

“陈实同志?”来人开口,声音不高,带着一点北方口音,字正腔圆。

“我是。”陈实放下柴刀和磨石,慢慢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土,目光平静地迎向来人。

“我叫秦卫东。”来人自我介绍,同时伸出右手。他的手掌宽厚,指关节粗大,布满老茧,握手的力量很足,但不过分。

“秦同志。”陈实和他握了握手,“有事?”

“能进去说吗?”秦卫东看了一眼敞开的、黑洞洞的堂屋门。

陈实略一迟疑,侧身让开:“地方简陋,请。”

秦卫东也不客气,迈步走了进去,目光迅速而自然地扫过堂屋的每一个角落——八仙桌、长凳、掉漆的碗柜、墙上的旧年画,最后落在陈实那张行军床和角落里的军用背囊上。他的眼神在背囊上停留了零点一秒,随即移开。

陈实点亮了桌上的煤油灯——老宅还没通电。昏黄跳动的火苗照亮了两人之间不大的空间。

“坐。”陈实指了指长凳,自己也在对面坐下。

秦卫东放下挎包,坐下,腰板依然挺直。他没有绕弯子,开门见山:“我受一位老首长委托,来看看你。”

老首长?陈实心头一动,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哪位老首长?我认识的人不多。”

“老首长说,你曾经是他的兵,虽然时间不长。”秦卫东看着陈实的眼睛,“他听说你退役回了老家,又赶上这边受灾,不放心,让我顺路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困难需要组织上帮助解决。”

顺路?望岳村这偏僻山坳,能“顺”什么路?陈实心里冷笑,但语气依旧平淡:“谢谢老首长关心。我挺好的,村里也在组织自救,没什么大困难。”

秦卫东点了点头,似乎对陈实的回答并不意外。他从挎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放在桌上,推了过来:“老首长的一点心意,补贴家用。另外,”他又拿出一个更小的、密封着的信封,“老首长有几句话,让我务必亲口转达,或者,如果你愿意,也可以看看这个。”

陈实看了一眼桌上的两个信封,没有去碰。他只是看着秦卫东:“老首长还有什么指示?”

秦卫东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煤油灯的光在他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老首长让我问你一句话:雪原上的选择,后悔吗?”

陈实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雪原!这件事,除了极少数内部人员,外界根本无从知晓细节!这个秦卫东,或者说他背后的“老首长”,不仅知道,而且直接点了出来!

他控制着呼吸,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毫无波澜:“我执行了在当时情境下我认为正确的命令。”

“正确的命令?”秦卫东重复了一句,眼神锐利如刀,“抗命,也是正确的命令?”

“当原命令存在明显且可预见的、可能导致无辜平民重大伤亡的缺陷时,根据交战规则第三十一条,现场最高指挥官有权采取必要措施修正或拒绝执行,并有义务避免伤害。”陈实一字一顿,将当初在调查组面前说过的话,几乎原封不动地复述了一遍。

秦卫东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等陈实说完,他才缓缓道:“规则是死的,人是活的。有时候,太恪守规则,反而会让自己陷入困境。”

“但也只有恪守某些规则,才能保证我们不至于变成我们原本要对抗的东西。”陈实立刻回应。

两人之间的空气,因为这几句机锋暗藏的对答,而变得有些凝滞。

秦卫东盯着陈实看了几秒钟,忽然,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勾了一下,那算不上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认可?

“老首长果然没看错人。”他低声道,随即,话锋一转,“陈实同志,我接下来的话,你要仔细听好,并且,只能记在心里。”

陈实坐直了身体。

“你现在处境很微妙,也很危险。”秦卫东的声音压得更低,语速加快,“盯上你的,不止一拨人。孙怀仁背后有境外资本和情报机构的影子,他们在山里找的东西,比你想象的更重要,也更危险。而另一拨‘收拾烂摊子’的人,”他特意加重了这几个字,“背景复杂,目的不明,行事方式……非常规。他们或许能暂时提供某种保护,但同样也可能在利用完你之后,将你作为麻烦‘处理’掉。”

陈实心中剧震!秦卫东不仅知道孙怀仁,还知道“老张”那伙人!他甚至用了“收拾烂摊子”这个说法!他到底是谁的人?

“老首长的意思是?”陈实沉声问。

“老首长希望你保持冷静,保护好自己,继续观察,但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一方,也不要被任何一方完全控制。”秦卫东一字一句道,“必要的信息,可以有限度地传递,但核心的判断和行动,必须掌握在你自己手里。记住,你首先是一个军人,哪怕你现在穿着便装。军人的天职是保卫国家和人民,而不是成为某些势力博弈的棋子或牺牲品。”

这番话,与“信风”的指令截然不同,甚至隐隐对立!“信风”要求他服从、观察、汇报,并明确禁止他与军方联系。而这位“老首长”的指示,却是让他保持独立判断,警惕各方,并提醒他勿忘军人本质。

“我该如何区分?谁是友,谁是敌?”陈实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

秦卫东摇了摇头:“在这个漩涡里,没有绝对的友敌,只有暂时的利益一致或冲突。你需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脑子去判断。老首长能给你的,只有两点提醒:第一,注意那些真正关心这片土地和这里百姓死活的人;第二,注意那些行动背后,是否符合这个国家最根本的利益和安全。”

他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窗外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色,站起身:“我的话带到了。这两个信封,大的你留着,小的……”他指了指那个密封的小信封,“如果你觉得有必要,可以看。如果觉得没必要,就直接烧掉。记住,我今天没有来过,你也没有见过我。对外,我只是一个走错路的、问了个道就离开的过路人。”

他重新背起挎包,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陈实一眼:“保重,陈实同志。山雨欲来,自己站稳。”

说完,他迈步出门,身影很快融入浓重的夜色中,脚步声迅速远去,消失在村道的方向。

陈实坐在原地,久久未动。煤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着,将他映在墙上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摇摆不定。

桌上的两个信封,静静地躺在昏黄的光晕里。

一个装着可能为数不少的“补贴”。另一个,密封着,可能包含着更惊人、更危险的秘密或指示。

秦卫东,这个神秘的、带着“老首长”口信的访客,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激起了千层浪。

他代表的是军队内部的另一股力量?是更高层对“深根”事件的关注和介入?还是……又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

陈实缓缓伸出手,手指拂过那个密封的小信封。纸质坚硬,里面似乎不止一张纸。

他没有打开。

而是拿起了那个牛皮纸大信封,拆开。里面是厚厚一叠现金,都是旧钞,没有任何标记。还有一张便条,上面只有一行刚劲有力的钢笔字:

“蛰伏,观察,勿忘本心。必要时,可用。”

没有落款。

陈实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然后,他将现金和便条重新塞回信封,和那个密封的小信封一起,塞进了行军床下最隐秘的夹层里。

他吹熄了煤油灯。

老宅重新陷入绝对的黑暗。但陈实的眼睛,在黑暗中,却亮得吓人。

秦卫东的到来,打破了“信风”单方面的信息封锁和控制。虽然迷雾并未散去,反而更加浓重,但至少,他知道了,自己并非完全孤立无援,也并非只有一条路可走。

棋局,比他想象的更复杂。

而他这颗棋子,在各方力量的拉扯下,似乎有了那么一丝……自己移动的可能。

窗外,夜风渐起,吹过苍岚山脉黑沉沉的轮廓,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山雨,真的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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