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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电话

深根烽火涅槃

第九章:电话

第三天下午,一点五十八分。

陈实坐在望岳村唯一那部老式公用电话亭里。电话亭设在村口小卖部外墙,绿色的油漆斑驳脱落,玻璃蒙着厚厚的灰尘和雨渍,里面弥漫着一股劣质烟草和潮湿木头混合的怪味。亭子正对着那棵五百岁的老槐树,以及进出村的唯一一条碎石路。

选择这里,是经过考虑的。公共场所,人来人往,视野开阔,既不容易被暗中监听(相对而言),也便于观察四周动静,万一有事,撤退或呼救都相对方便。

小卖部的老板娘嗑着瓜子,斜靠在门框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路过的村民闲聊,偶尔用眼角的余光瞟一下电话亭里的陈实,眼神里带着点好奇,但更多的是山村妇女对“外面回来的怪人”那种习以为常的漠然。

陈实背对着马路,面朝斑驳的玻璃,手里捏着那张已经被汗水微微浸湿的白色卡片。他没有立刻拨号,而是透过脏污的玻璃,观察着外面的世界。

碎石路上,两头水牛慢悠悠地走过,甩着尾巴驱赶苍蝇。几个半大孩子追逐打闹着跑向河边。一辆沾满泥浆的农用三轮车“突突”地冒着黑烟开过去,司机是邻村的熟面孔。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平常,山村的午后,慵懒而缓慢。

但他知道,平静的水面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过去的十几个小时里,那种被监视的感觉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变得更加精细,更加无处不在。昨天深夜,他家老宅后面草丛里的异响;今天清晨,他去河边洗脸时,对岸林间一闪而过的反光镜片;还有此刻,小卖部斜对面那栋废弃碾米房二楼,那扇原本破了的窗户,不知何时被人用旧报纸潦草地糊上了,但报纸边缘,似乎有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

他们都在等着。等着他打出这个电话。

陈实看了一眼手腕上那块早已停摆的机械表——表盘碎了,指针永远停在某个雪原的清晨——这只是个习惯动作。他默默在心里读着秒。

一点五十九分三十秒。

他深吸一口气,那混杂着霉味和烟味的空气进入肺腑,带着山雨欲来的沉闷。然后,他拿起听筒,听筒很重,塑料外壳油腻。他按照卡片上的数字,一个键一个键,稳稳地按了下去。

听筒里传来漫长的“嘟——嘟——”声,单调而空洞,每一声都敲打在他的神经上。响了七声,就在陈实以为不会有人接听时——

“咔哒。”

电话被接起了。没有问候,没有确认,只有一片沉默的电流底噪。

陈实也没有说话。他握着听筒,目光依旧透过玻璃,扫视着碾米房的二楼窗户、老槐树的树冠、以及远处进山的路口。

大约五秒钟后,听筒里传来一个声音。不是老张那金属摩擦般的嗓音,而是一个更年轻、更平稳、带着某种电子设备特有的轻微失真的男声:

“陈实先生?”

“是我。”

“请保持镇静,正常通话。你所在位置安全,但请勿长时间停留。接下来,仔细听好,不要提问,不要重复。”

陈实的心提了起来,但语气依旧平稳:“你说。”

“赵老黑同志目前在指定医疗点,生命体征趋于稳定,但需要进一步治疗和观察。他的安全暂时有保障,前提是你继续配合。”

陈实握着听筒的手指紧了紧。老黑还活着!这个消息让他心头一松,但“暂时”两个字,又像冰锥一样刺了回来。

“你的任务如下,”那个声音继续说道,语速平缓但不容打断,“第一,继续留在望岳村,恢复正常村民生活,参与灾后重建,与邻居保持必要交往,淡化你之前的军人背景和近期异常举动。尤其注意与王大河的接触要自然,减少私下密谈。”

“第二,重点观察对象:孙怀仁及其矿场的人员往来、物资运输,特别是非本地面孔和技术人员。注意记录异常车辆、设备进出,以及矿场与黑风峪后山方向的任何关联活动。使用你擅长的方式观察,但不要接近,不要试图进入矿场或后山敏感区域。”

“第三,留意村里出现的所有陌生面孔,尝试判断其身份和目的。特别是对历史、地理、地质表现出异常兴趣,或试图打听赵老黑、山中传闻、以及‘老工事’相关内容的人。记录特征,但不要接触,不要惊动。”

“第四,关于你在地下空间所见,以及我们之间的接触,列为最高机密。不得向任何人透露,包括王大河。必要信息我们会通过安全渠道与你同步。”

“第五,也是最重要的,”声音停顿了一秒,似乎为了强调,“在收到明确指令前,绝对禁止主动联系边防部队或任何军方人员。你的任何此类行为,都将被视为严重违规,并可能导致赵老黑同志及其他相关人员处境急剧恶化。重复,绝对禁止。”

一连串的指令,冰冷、清晰、不容置疑,像一道道锁链,隔着电话线套了过来。

陈实沉默地听着,大脑飞速消化着每一个字。任务内容本身并不意外,无非是监控、观察、汇报。但其中透出的信息却耐人寻味:对方似乎并不打算立刻让他“消失”或彻底控制他,而是要将他作为一个“观察哨”和“信息源”来使用。他们需要他在望岳村这个位置上,持续提供情报。而且,他们非常忌惮他与军方,尤其是李锐的联系。

这说明什么?说明老张那伙人,与正规军方系统,很可能并非一路,甚至存在某种程度的……戒备或竞争?

“是否有问题?”电话那头的声音问,打断了陈实的思绪。

“我需要一个代号,或者称呼。”陈实说,“以及,如何传递信息?紧急情况如何联系你们?”

“你可以称呼这个号码为‘信风’。常规信息,每周日晚九点,可拨打此号码,通话时间不超过三分钟。紧急情况,”对方顿了顿,“除非涉及赵老黑同志直接的生命威胁,或你自身面临无法规避的致命危险,否则不要使用紧急联络。如果必须,连续拨打三次,间隔一秒,我们会知道。”

“明白。”陈实记下了“信风”这个代号和联络规则。

“最后,提醒你,”‘信风’的声音压低了些,似乎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孙怀仁背后的人,以及山里可能残留的势力,并不简单。他们可能也在观察你。保持警惕,但不要主动挑衅。你的安全,目前是我们评估的一部分。不要做无谓的冒险。”

“评估?”陈实捕捉到了这个词,“评估什么?”

“评估你的价值,以及……你是否值得被纳入下一步计划。”‘信风’没有隐瞒,“陈实先生,你撞破了一个精心设计的阴谋,也展示出了超出预期的能力和……原则性。这对我们而言,既是麻烦,也可能是机会。但机会只留给能活下来,并且懂得遵守规则的人。”

说完,不等陈实再问,电话那头传来了“咔哒”一声轻响,随即变成了忙音。

“嘟——嘟——嘟——”

陈实缓缓放下听筒,金属挂钩撞击在话机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站在原地,没有立刻离开,目光再次扫向碾米房的二楼窗户。

刚才通话期间,他隐约看到,那报纸糊住的缝隙后面,似乎有极其微弱的红光闪烁了一下,又迅速熄灭。像是……某种低照度观察设备的指示灯?还是只是错觉?

他推开电话亭吱呀作响的破门,走了出来。午后炽热的阳光有些刺眼,他眯了眯眼睛,活动了一下因为长时间保持紧张姿势而有些僵硬的脖颈。

小卖部老板娘还在嗑瓜子,看见他出来,随口问了句:“打完了?给城里亲戚报平安啊?”

“嗯,报个平安。”陈实随口应道,目光自然地扫过周围。孩子们还在河边嬉闹,水牛已经不见了,农用三轮车的声音也远去了。碾米房的二楼窗户,依旧静静地糊着报纸,看不出任何异常。

但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同了。

他不再是那个单纯“被退役”、只想在山村了却残生的前军官陈实。

他现在是一个棋子,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重新摆上了一盘庞大而危险的棋盘。棋盘的一边,是神秘莫测、手段老辣的“老张”和“信风”;另一边,是贪婪狠戾、与境外势力勾连的孙怀仁及其背后黑手;而在棋盘的阴影处,可能还潜伏着其他未知的觊觎者。

而赵老黑的命,王大河的安危,甚至望岳村的平静,都成了拴在他这颗棋子上的无形丝线。

他迈步,沿着碎石路,向自己那间破败的老宅走去。步伐不疾不徐,像一个刚刚打完电话、无事可做的普通村民。

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斜斜地印在尘土飞扬的路面上。

影子沉默地跟随着他,仿佛一个忠诚而沉重的伙伴,也仿佛一个无处不在的监视者。

从这一刻起,陈实知道,他必须扮演好“望岳村村民陈实”这个角色。观察,记录,等待。

但同时,他心底那属于“雪鸮”的冰冷锐利,并未沉睡。它在黑暗中悄然苏醒,评估着局势,计算着距离,寻找着规则之下的缝隙,以及……破局的可能。

“信风”……

他默念着这个代号,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抿了抿。

风起于青萍之末。而这阵从苍岚山脉深处吹来的“信风”,最终会将他和这个沉寂的山村,卷向何方?

他不知道。但他确信,这场沉默的战争,从这通电话开始,已经正式打响了第一枪。

无声,却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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