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铃声响起时，已经到中午放学了。魏无羡慢悠悠地收拾书包，看着同学们鱼贯而出。他不着急，因为父母说了会来接他。
教室里的人渐渐走光，最后只剩下他和蓝忘机。蓝忘机收拾东西的动作一丝不苟，每本书都按大小排列整齐，笔袋拉链拉到正好三分之一处停住。魏无羡托着腮看他，觉得这位同桌简直像台精密仪器。
“你不走吗？”蓝忘机突然问，声音在空旷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等我爸妈。”魏无羡笑了笑，“他们今天来接我。”
蓝忘机点点头，背起书包，却没有立即离开。他在教室门口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轻声道：“午见。”
“下午见！”魏无羡朝他挥挥手。
待蓝忘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魏无羡才从窗口看到那辆熟悉的黑色迈巴赫缓缓停在校门外。他拎起书包，脚步轻快地跑下楼。
藏色从车窗探出头来，长发被晚风吹起。她不过四十出头，眉眼间仍有着少女般的灵动，只是眼角细微的纹路透露着这些年为孩子操劳的痕迹。
“阿婴！”她笑着招手。
驾驶座上的魏长泽也转过头来。他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领带稍微松了些，显然是匆忙从公司赶来的。与藏色的活泼不同，魏长泽的气质更为沉稳，唯有在看向妻儿时，眼中坚硬的轮廓才会柔和下来。
“爸爸、妈妈！”魏无羡拉开车门坐进后座，书包随意放在身侧。车内弥漫着淡淡的皮革香和他熟悉的、母亲身上总是带着的消毒水气息——那是医院的味道，也是他从小到大最熟悉的味道之一。
车子平稳地驶入车流。藏色转过身，眼睛亮晶晶的：“阿婴，妈妈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魏无羡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
“我们联系的那家研究所，研发的新药三期临床试验结果出来了。”藏色的声音有些颤抖，是压抑不住的激动，“有效率超过百分之九十。阿婴，等你用上这个药，以后就能和正常孩子一样了。”
车内忽然安静下来，只有窗外街道的嘈杂隐约传来。魏无羡眨了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些年，他听过太多“可能有效”、“还在试验阶段”、“我们再看看”之类的话，已经学会了不过分期待。
“真...真的？”他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碎了这个消息。
魏长泽从后视镜里看了儿子一眼，目光温柔而坚定：“真的。你妈妈和研究所的负责人是老同学，拿到了第一手资料。这周末我们就去详细体检和评估，如果条件合适，马上就可以开始用药。”
藏色伸手握住魏无羡的手：“妈妈知道这些年你受了很多限制，不能跑不能跳，连体育课都只能旁听。”她的眼眶微微发红，“等你好起来，我们一起去滑雪，去登山，去所有你想去的地方。”
魏无羡感觉到母亲的手在轻微颤抖，而自己的心脏——那颗总是需要小心翼翼对待的心脏——正有力地跳动着，带着一种他几乎陌生的、澎湃的希望。
“好。”他说，然后发现自己只能说出这个简单的字。太多情绪堵在胸口，反而让语言变得贫乏。
车子在红灯前停下。魏无羡无意间望向窗外，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蓝忘机正站在公交站台旁，身姿挺拔如白杨。他似乎也看到了车内的魏无羡，两人的目光隔着车窗相遇。魏无羡下意识地挥手，蓝忘机则轻轻点了点头。
绿灯亮起，车子重新启动。魏无羡回头，看见蓝忘机走上公交车，那辆略显陈旧的公交车与周围光鲜的私家车形成了鲜明对比。
“那是你同学？”藏色注意到了儿子的动作。
“嗯，我的同桌，也是班长。”魏无羡转回身，“他叫蓝忘机。”
魏长泽若有所思：“蓝这个姓氏在姑苏可不常见。我记得姑苏大学有位著名的古典文学教授就姓蓝，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亲戚。”
“那孩子看起来气质很好。”藏色说，“阿婴，在新学校要好好交朋友，知道吗？”
“知道啦。”魏无羡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姑苏这座城市与他长大的夷陵截然不同——更规整，更匆忙，却也藏着新的希望。
车子最终驶入一个绿树成荫的小区。这里离学校不远，步行只需十分钟，更关键的是，旁边就是姑苏市最好的心血管病医院。
“到了。”魏长泽停好车，“你妈妈挑了两天的房子，看看喜不喜欢。”
他们租住的是三楼的一套三室两厅。房子装修简约温馨，采光极好，客厅的落地窗外能看到医院科研楼顶闪烁的红色指示灯。
魏无羡推开门，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里。米色的墙壁，原木色的家具，沙发上放着几个柔软的抱枕。最引人注目的是靠窗的书桌，上面已经整齐摆放着他的书籍和最新的笔记本电脑。
“感觉挺不错的。”他由衷地说。
藏色走到窗边，拉开窗帘：“这里离医院近，万一有什么情况，五分钟就能到急诊室。”作为医生，她总是考虑得最周全。
魏长泽把行李箱推进卧室：“我们请了位保姆，每天会来做饭和打扫。我和你妈妈周末一定过来陪你，平时有空也会常来。”
“你们不用太担心我。”魏无羡放下书包，“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藏色走过来揉了揉他的头发：“在妈妈眼里，你永远都是孩子。”她的目光落在儿子略显苍白的脸上，心疼一闪而过，“好了，先吃午饭，然后午休。你下午还有课呢。”
午餐是藏色特意从夷陵带来的几样家乡菜，都是魏无羡爱吃的。他吃得比平时多些，连藏色夹给他的胡萝卜都乖乖吃了——这在以往可是要讨价还价半天的。
饭后，魏无羡回到自己的新房间。床铺已经铺好，被子蓬松柔软，有阳光晒过的味道。他躺下来，手轻轻放在胸口，感受着心脏平稳的跳动。
如果真的能好起来...
他闭上眼睛，想象着自己站在雪山之巅，滑雪板在白雪上划出流畅的弧线；想象着攀登陡峭的山岩，手指抓住岩石的缝隙，身体紧贴山壁向上移动。这些对于普通少年来说或许寻常的梦想，对他而言却遥不可及。
睡意渐渐袭来。这一次，他梦里的天空是无边无际的蔚蓝。
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教室时，魏无羡踩着点走了进来。他的脸颊有些红润，不知是走路急了，还是午睡睡得特别好。
走到座位旁，他惊讶地发现桌上已经整整齐齐地放好了全套新课本。每本书都用素色的书皮包好，封面工整地写着科目名称和他的名字——字迹清峻挺拔，一看就知道出自谁手。
蓝忘机正在看一本厚重的英文原著，察觉到魏无羡的到来，他抬起眼睛。
“谢谢。”魏无羡真诚地说，手指抚过光滑的书皮。这些课本应该是蓝忘机午休时去领的，还细心地帮他包好。
“要上课了。”蓝忘机合上书，目光在魏无羡脸上停留了一瞬，“课表在书的最下面。”
魏无羡翻开最底下的课本，果然看到一张手抄的课程表，同样是他熟悉的字迹。课程表按照星期排列，连任课老师的名字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好！”他笑着应道，将书包放进桌洞，取出下午第一节化学课需要的教材。
化学老师恰在此时走进教室，是个严肃的中年男人，鼻梁上架着厚厚的眼镜。他扫视了一圈教室，目光在新面孔上停留片刻，便开始讲课。
魏无羡翻开崭新的课本，油墨香气扑面而来。他侧头看了看蓝忘机，对方已经坐得笔直，目光专注地投向黑板。阳光透过窗户，在蓝忘机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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