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水的雾又浓了起来时,无支祁娶了龙女的消息,像石子投进洪水里,很快传遍了沿岸。我躲在芦苇丛里远远望过,他穿着用鲛绡织就的青衫,龙女的珍珠冠在雾里泛着柔光,可他眼底没有半分笑意——白猿的死、朱厌的下落不明、我曾被擒的遭遇,早把他心里的温和磨成了尖刺。
果然没过多久,淮水就翻起了滔天巨浪。无支祁站在浪头,青黑色鳞片在雷光下闪着冷光,手里的青石矛一挥,刚垒好的堤坝就被冲开一道大口子。治水的民众惊呼着后退,大禹握着耒耜站在堤上,声音透过风雨传过来:“无支祁!你可知此举会让多少人葬身洪水?”
“葬身洪水?”无支祁的笑声混着浪声,听得人心里发寒,“当初白猿死时,你怎没想过他也是生灵?朱厌被当货物交换时,你怎没管过?如今倒来跟我说生灵!”他抬手掀起更高的浪,“这淮水是我的地盘,谁要治水,谁就得死!”
我看着汹涌的洪水漫过岸边的农田,心里又急又痛,却不敢上前——我知道他心里的恨,可也知道大禹治水是为了更多人。就在这时,天边突然传来一声龙吟,应龙展开巨大的翅膀,金色的鳞片照亮了半边天。它落在大禹身边,龙爪踏在泥泞里,对着无支祁发出威严的低吼。
“无支祁,你若再阻治水,休怪我不客气。”应龙的声音震得芦苇丛都在晃。无支祁却毫不在意,握着青石矛就朝大禹冲过去。应龙立刻飞起来,龙尾扫过水面,激起的水花挡住了无支祁的去路。大禹趁机指挥民众修补堤坝,手里的耒耜挥得飞快,泥浆溅满了他的衣襟。
那场 fight 持续了整整一天。无支祁的鳞片被应龙的爪子抓伤,鲜血染红了淮水,可他依旧不肯停手。直到大禹掏出天帝赐下的锁链,和应龙联手将他困住,他还在嘶吼着:“我不会放过你们!我要让这淮水永远不得安宁!”
最后,大禹把无支祁镇压在了龟山下,沉重的锁链穿透山石,将他牢牢锁住。我站在龟山脚下,听着他不甘的怒吼渐渐减弱,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我们这些从山林里出来的猴子,终究还是没能躲过这场劫难。
后来我才知道,大禹把我们的模样、我们的故事,都记在了《山海经》里。举父最终没能找到,有人说他被洪水冲走了,有人说他躲进了深山;朱厌据说被一个部落首领看中,留在了身边,可再也没人见过他;而我,只能守着那卷残破的《山海经》,在淮水岸边慢慢老去。
再后来,我听说大禹治水成功后回了家,却发现妻子早已变成了一块望夫石。他站在石前,手里握着治水时用的神器,据说那神器后来被送进了四海龙宫,名为“四海神铁”。我常常坐在望夫石旁,看着淮水平静地流淌,想着若是当初没有去人族部落,若是白猿没有死,我们是不是还能在苍梧之野,一起摘野果、晒太阳,过着简单又安稳的日子。
可世上没有若是。淮水的雾起了又散,《山海经》里的故事被人一遍遍提起,只是再也没人知道,那些被记载的猴子,曾有过怎样的欢喜与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