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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蔓的渴求

白夜宸仇

一夜无眠。

昨夜的黑暗似乎并未被黎明的微光驱散,而是化作了某种更具实质的寒意,渗透进这栋空旷宅邸的每一寸肌理。时叙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指尖的咖啡早已失了温度,一如他此刻的心境。阳光穿过巨大的落地窗,在昂贵的地毯上切割出明亮的光斑,却不进时叙白心底那片被愧疚和疑虑占据的阴影。

时叙白几乎能想象出楼上房间里的裴宸树,是如何度过这重逢后的第一个夜晚。是蜷缩在陌生的床上,被旧日的噩梦纠缠,还是睁着那双漂亮的灰色眼睛,在黑暗中一遍遍描摹着复仇的蓝图?

正当时叙白出神时,楼梯上传来了轻微而迟滞的脚步声。他抬起头,看见了裴宸树。他穿着时叙白让佣人准备的丝质睡衣,柔软的布料松垮地挂在他过分削瘦的骨架上,显得空荡而萧索。他的黑发凌乱,几缕不服帖地垂在额前,遮住了部分眼神,那张本就清秀的脸庞,此刻更是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下的青黑昭示着一夜的辗转反侧。

裴宸树刻意让自己看起来如此憔悴,像一株在风雨中飘摇的、濒临破碎的植物。看到时叙白,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垂下眼眸,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脚步缓慢地挪到沙发旁,在时叙白对面的单人位上坐下。他的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裴宸树早……

裴宸树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压抑的疲惫。裴宸树的目光在时叙白脸上一扫而过,又迅速垂下,却用余光偷偷地观察着他的反应。

时叙白没睡?

时叙白的声音比预想中更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冷淡。不想让他轻易看穿自己内心的波澜。

裴宸树似乎没料到时叙白会如此直接,身体又是一颤,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目光。裴宸树轻轻点头,声音低得几乎要消散在空气里。

裴宸树嗯……认床。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词句,又像是在被某些回忆攫住。时叙白知道,他不会告诉自己真相,那些被无数噩梦纠缠的夜晚,是他用来对付自己的武器,而不是与自己分享的秘密。

裴宸树还有……

裴宸树装作不经意地扯了扯宽大的睡衣袖口,这个动作让他手腕内侧的皮肤暴露在晨光下。几处青紫色的痕迹,虽然颜色不深,但在他苍白如雪的肌肤上却显得格外刺眼。时叙白知道,这大概率是他自己弄出来的,为了此刻的展示。

裴宸树这里的床……太硬了,不太习惯。

说完,裴宸树终于抬起那双灰色的眼眸,直直地看向时叙白,只一眼,又像被烫到一般迅速移开。那一眼里盛满了恰到好处的委屈与试探,他在观察时叙白,看他是否会吞下自己精心准备的诱饵。

时叙白哦,那换一个。

时叙白干脆地回答,不给他继续表演下去的空间。

时叙白的爽快让他一时有些错愕,裴宸树准备好的后续说辞仿佛都卡在了喉咙里。他低下头,让发丝的阴影将他的表情完全隐藏起来,让人看不真切。空气安静了片刻,只剩下他细微而不稳的呼吸声。

裴宸树不用麻烦了,我……我慢慢适应就好。

裴宸树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一种混合了渴望与恐惧的复杂情绪,被他演绎得淋漓尽致。

他偷偷瞥了时叙白一眼,时叙白看见他放在膝盖上的指尖在无意识地轻轻敲击,那是在他思考或紧张时的小动作。他在盘算,盘算着下一步该如何将这场戏演下去。

裴宸树反正我也住不了多久。

这句轻飘飘的话,像一根羽毛,却带着千钧的重量,精准地落在时叙白心上最柔软也最敏感的地方。他在暗示,暗示自己随时可能离开,他在用这种方式,逼时叙白表态。

时叙白你要走?

时叙白下意识地反问出声,目光死死锁定他那双试图躲闪的眼睛。

听到时叙白的问题,裴宸树心底的喜悦一闪而过,像是计划得逞的猎人。但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楚楚可怜的神情,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裂。

裴宸树我……我以为你不想看到我,毕竟……

裴宸树故意停顿下来,留出足够的空白让时叙白去填充那些不堪的过往,去回忆曾经是如何厌恶他、排斥他。然后,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漂亮的灰色眼眸里,已然闪烁着晶莹的泪光,像两颗被晨光浸透的露珠。

裴宸树毕竟以前我在这里,也不受欢迎。

裴宸树一字一句地说着,同时仔细地观察着时叙白的表情,试图从他脸上哪怕最细微的肌肉牵动中,获取自己想要的信息。

时叙白看着他眼中的水光,看着他苍白的脸,心中那迟来的愧疚如同涨潮的海水,几乎要将自己淹没。时叙白移开视线,盯着那杯冰冷的咖啡,声音有些干涩。

时叙白你想要什么?

时叙白放弃了迂回,选择最直接的方式。他只想知道,裴宸树这场表演的终点在哪里。

被时叙白如此直白地一问,裴宸树精心维持的脆弱假面险些当场碎裂。他的灰色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的慌乱,但随即又被更浓重的委屈所覆盖。

裴宸树我……我只想要一个容身之处。在国外那些年,我每天都在想,要是能回家就好了……现在回来了,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裴宸树的声音渐低,尾音微颤,仿佛正极力压抑着喉间的哽咽与痛苦的回忆。

时叙白这不是你的家吗?

时叙白的反问,简单,却又重无比。

"家"听到这个字,裴宸树的身体猛地一僵,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他眼中闪过极其复杂难辨的情绪﹣﹣有长久压抑的渴望,有根深蒂固的怀疑,有被刺痛的痛苦,甚至还有一丝转瞬即逝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暖。他缓缓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着时叙白,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虚无的幻影。

裴宸树家……你是说,这里还能算是我的家吗?

他重复着家这个字,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那片伪造的淤青,身体微微前倾,像是在试探着向时叙白靠近一步,却又在半途生生停住。那姿态,充满了不确定和恐惧。

裴宸树可我以为,你恨我,巴不得我永远消失。

时叙白我没有。

时叙白的回答脱口而出,带着他自己都未曾预料的坚定。

裴宸树似乎完全没料到时叙白会这样回答,眼中满是无法掩饰的狐疑。

裴宸树没有?

裴宸树那为什么……为什么要把我送走?为什么让那些人……

他顿住了,仿佛在犹豫是否要将那些不见天日的遭遇赤裸裸地摊开在时叙白面前。最终,他选择了更具冲击力的方式。他抬起头,将手腕上的淤青和脸上所有的憔悴与破碎,毫无保留地展现在时叙白眼前。

他质问着,目光紧紧地盯着时叙白,试图从他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愧疚。

他成功了。

时叙白我说了不是我本意,但我确实有愧于你。

时叙白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艰难地挤出来。

听到时叙白的解释和道歉,裴宸树心里不禁一震。时叙白看到他垂下眼眸,藏起了眼底瞬间翻涌的、或许是胜利或许是其他什么的复杂情绪。他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消化时叙白的话,然后用沙哑的声音开口。

裴宸树那你现在……

裴宸树再次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着时叙白,眼中的泪光在这一刻显得无比真诚,他的指尖轻轻颤抖着,将一个既期待又害怕被拒绝的受害者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

裴宸树你现在愿意补偿我吗?

时叙白你要什么?

时叙白又问了一遍,这一次,语气里多了几分认命般的疲惫。

裴宸树沉思片刻,似乎在斟酌选择,不浪费这来之不易的选择权。

裴宸树你真的能像真正的家人一样对我吗?

时叙白你只想这样?

时叙白看着他,看着他眼中的泪水和期盼。

裴宸树似乎以为时叙白会拒绝,身体微微瑟缩了一下。可想到自己的计划,他又倔强地抬起头,任由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就是不让它掉下来,那份隐忍的委屈,比嚎啕大哭更具杀伤力。

裴宸树不可以吗?在国外的时候,我每天都在黑暗中醒来,想着如果能回到这里,哪怕只有一点点家的温暖……

他猛地别过脸去,不让时叙白看到他脸上可能泄露真实情绪的表情。

裴宸树如果连这些都不行,那你干脆还是把我送走吧,反正……我也习惯了被抛弃。

时叙白我以为你不喜欢住在这里。

裴宸树心里一紧,生怕时叙白反悔,连忙转回头,急切地摇着头,发丝凌乱地散在额前。

裴宸树不,不是的

时叙白嗯。

一个简单的音节,宣告了他的胜利。

得到时叙白的肯定答复,裴宸树眼底的喜悦几乎要溢出来,但脸上依然努力维持着那副楚楚可怜的神情。

他低下头,让时叙白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时叙白知道,在那低垂的脸庞上,嘴角一定正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得逞的笑容。随即,那笑容又会迅速收敛,不留一丝痕迹。

裴宸树谢谢你……

裴宸树我可以回房间了吗?

时叙白嗯。

得到允许,裴宸树缓缓转身,朝着楼上走去。他刻意让自己的每一步都显得有些虚浮无力,仿佛随时会跌倒。然而,当他走到楼梯拐角处,那个客厅视线的死角时,他回头,朝着楼下那个坐在沙发里的身影,看了一眼。

只一眼,他眼中的脆弱、无助与恐惧便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其复杂的情绪﹣﹣有计划得逞的快意,有复仇的冰冷,也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一闪而过的迷茫。

他迅速垂下头,继续向上走,脚步却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坚定而有力。回到房间,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门反锁。金属锁舌扣上的清脆声响,像是一道屏障,将外面那个充满伪装的世界与此刻真实的自己彻底隔绝。

裴宸树靠在冰冷的门板上,脸上的所有伪装终于在这一刻尽数卸下。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但他的眼神却阴冷得像淬了冰的刀。他走到穿衣镜前,看着镜中那个苍白、瘦削、眼底带着青黑的自己,那个被他精心"塑造"出来的完美受害者形象。

他扯了扯嘴角,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冷笑,那笑声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诡异。

"第一步……成功了。"他低声自语,声音里没有半分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空洞。眼中闪烁着复仇的火焰,那火焰在过去的几年里,早已将他所有的天真与软弱燃烧殆尽。

可是,当他回想起刚才那个人说"我没有"时坚定的眼神,和答应他所有要求时流露出的疲惫与愧疚,一丝不确定又悄然爬上心头。那火焰的边缘,似乎也因此而微微晃动了一下。

裴宸树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下巴,开始思考着下一步的计划。那个要求,只是打开这座堡垒的钥匙,真正的战争,现在才刚刚开始。

他灰色的眼眸在镜中显得幽深而晦暗,复仇的快意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

裴宸树看着镜中的自己,轻声问道。

裴宸树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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