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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刺绣

从孤儿到皇妃

时光辗转,已过半月,正晚秋之际,黄叶纷飞,一路凄凉。

万贯家财的古镇金成天,为了金氏子嗣,他舍得花钱,从江湖“神鹰眼”楚仁香手中买来的巧莲,他越看越喜欢,便开始想让她学习针织和刺绣的念头。不仅如此,还想请上专业老师教她琴棋书画,诗词歌赋。

巧莲被卖入金府后,被邱嬷嬷调教有模有样,不但心灵手巧,而且还贤惠。金成天得知后大为赞赏。他想让巧莲长大后知书达理,心灵良善,便安排府中“管家婆”邱嬷嬷一定要严加管教巧莲,一、守妇道,二、懂规矩,三、吃斋念佛。

巧莲经过调教,自然懂得了许多。

这可是金成天成功的第一步。

有一日上午,秋高气爽,艳阳高照,秋菊飘香。金成天在自家花园九角亭边赏菊。王管家为了讨好主子,屁颠屁颠的。

老爷,这菊花太艳,好香啊!

嗯,菊香幽远深庭院,竹影婆娑觅佳人!

老爷,好雅兴啊!

二贵啊!这个巧莲是不是可造之才?

这个嘛!回老爷,如果巧莲嫁给本少爷的话?王二贵没有直接说下去,而是故意停顿了片刻。

继续……金成天摘下一朵金菊,又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

如果巧莲聪明睿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再嫁给少爷,那金家后代肯定是名门望族,书香门第!

说得好!我想下个月安排你去苏州一趟,聘请一名刺绣娘来金府蹲点传授知识。

甚好,甚好,老爷高瞻远瞩,金府必定名垂千秋,子嗣必会高官厚禄,光宗耀祖……

静心斋。

巧莲一声哎哟尖叫打破了金府的肃静。

为了彻底改变巧莲的过去,邱嬷嬷每天逼她诵经念佛外,用掺着碎瓷渣的米粒练习拈针。那一双本该采莲的玉手,如今每个指腹都布满溃烂的针眼。直到刻苦练习到了一个时期,巧莲又将要专攻琴棋书画。

巧莲是金成天物涉的第八个女人。

金府的绣花楼,除了原有的手绣师傅外、传授巧莲针法,身边还有邱嬷嬷“陪伴”。

一夜凌风吹白雪,金府银装素裹,已经是隆冬季节。

隆冬的金府,连风都带着一股精打细算的硬冷,刮过檐角,发出呜呜的哨音,像无数细针在冰面上划过。

院子里的老树早被雪压弯了,灰白的天,偶尔有耐寒的寒鸦“嘎”一声掠过,留下更深的寂寥。

巧莲住的小院偏在府邸西角,终日少见阳光,墙角背阴处的残雪,脏污得如同用了许久的抹布,总也化不尽。

屋里比外头更阴寒,炭盆是有,却只吝啬地拨给她小小一盆,暗红的炭火有气无力地缩在灰白炉灰里,驱不散那股子从砖缝地底渗上来的寒意。她身上裹着府里发的冬衣,厚重的棉絮压得人动作迟缓,颜色是黯淡的靛青,将她整个人衬得更加灰败,唯有低垂的眉眼间,偶尔闪过一丝极快的光,才让人想起“江湖神鹰眼”楚仁香手中那个“飘亮”的影子。

邱嬷嬷总在辰时三刻准时出现在门口,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像一只习惯了在阴影里踱步的老猫。她手里照例托着那个黑漆托盘,上面放着一只青瓷小碗,碗里盛着半碗晶莹的粳米,米粒间,星星点点闪烁着更为冷硬的光——那是特意碾进去的、最细碎的瓷渣。

莲姑娘,该练手了。邱嬷嬷也不知从哪里得到巧莲将来便是少奶奶了,她都已经改口了,她的声音平直,没有任何起伏,像在陈述一件与天气冷暖无差的事实。她的眼睛不大,眼皮有些松弛地耷拉着,看人时却有种针尖般的锐利,能轻易剥开皮肉,直看到骨头里去。

巧莲暗暗地管她叫人间魔鬼。而邱嬷嬷不负重任,她把巧莲这叫“磨性儿”,磨掉山野的粗粝,磨掉过往的尘灰,磨出一双真正配得上金府、配得上少爷的,拈针绣花的玉手。

巧莲默默起身,指尖在厚重的衣袖里蜷了蜷,才伸出。那双手,曾经在山村河野洗过衣服,也在荷塘边采摘过带露的莲蓬,被邱嬷嬷粗粝的手捏着她下巴打量时,也的确称得上匀称灵巧。可现在,巧莲十个指腹,没有一处好肉。旧的针眼结了深紫色的痂,新的创口还泛着红肿,有些地方甚至溃烂了,渗出黏稠的黄水,又被寒冷冻得生疼。指关节因为长时间的僵硬和痛楚,微微凸起、变形。

她拈起那根特制的绣花针,比寻常的粗,针鼻也大,说是方便初学。邱嬷嬷还是不敢怠慢,并且变本加厉,早点锻炼巧莲为心灵手巧的女人。

这是府里少爷将来贴身衣物上要用的针法,须得极稳、极准、极有耐力。

听到邱嬷嬷这么立代,巧莲接过米粒混着瓷渣,冰冷而糙砺,试图捏住一颗,碎瓷的锋刃便轻易割开指尖脆弱的痂,或是陷入还未愈合的烂肉里。痛是尖锐的,瞬间蹿上来,又因为反复的折磨,变成一种绵长而迟钝的闷痛,从指尖蔓延到手臂,再钻进心里。

她必须捏稳,按照邱嬷嬷用炭条在粗布上画出的极细网格,一针,一针,将米粒当作丝线,“绣”出规整的图案。起初是简单的十字绣,然后是回字纹,现在是并蒂莲的轮廓。汗水从她额角渗出,在阴冷的空气里迅速变得冰凉,贴住皮肤。她咬着牙,不让自己的手指发抖,每一次针尖刺入米粒或者更常是刺入自己的手指,都带起细小的、几乎看不见的血珠,很快被米粒吸收,染出一点点深褐。

心要静,手要稳。你是少爷的人了,心里眼里,只能有少爷,有金府的规矩。冯师傅站在巧莲观察了她的手法。邱嬷嬷坐在旁边的杌子上,手里捻着一串乌黑的佛珠,眼睛半闭着,声音却一字不漏地钻进巧莲耳朵。

那些个前尘往事,野调荒腔,都得忘。忘得干干净净,就像这双手,烂过,痛过,结了痂,长了新肉,才能脱胎换骨。

巧莲沉默不语,不答话。她每天吃斋,豆腐青菜,不见半点油腥,说是净身净心。早晚还要跪在冰冷的小佛堂里,对着那尊面目模糊的菩萨磕头,听邱嬷嬷用没有起伏的调子念《女诫》《内训》。她沉默地接受这一切,如同院子里那块被踩硬了的冻土。只有夜里,独自躺在冷硬的床铺上,听着更漏声,手指上火烧火燎的痛楚清晰传来时,她才会在黑暗中无声地张开嘴,大口喘气,像一条离了水的鱼。

这天下午,金府新请来的一位男针线师傅,男师傅刚来半个月,因家中有事告了假,难得的,邱嬷嬷也没有额外安排念经。巧莲被允许在自己的小屋里“温习”针法。她坐在窗前,就着越来越黯淡的天光,看着自己惨不忍睹的手指,第一次,生出一种想要把它们藏起来,永远不再伸出去的冲动。

门外廊下,传来细细的说话声,是两个小丫鬟,大约以为她在专心练针,或者根本不在意她是否听见。

郎姐,你说,这位莲姑娘,能撑到过年吗?我看她那双爪子,啧啧,都快烂透了。

只有功夫深,铁棒磨成针!

不见得,莲姑娘吃得那样苦?年龄太小啦!

俗话说,不吃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嘘!小声点!嬷嬷听见可了不得。不过……唉,莲姑娘也怪可怜的。前几个不也是这样?张姨娘,李姨娘,黄姨娘,不都是绣花绣得最好的时候……

可不是么。少爷就喜欢看人绣并蒂莲,说是……哎,我也说不清,反正老爷就到处找手巧的,找来就关起来狠命地教,教巧莲绣花,目的让莲姑娘,绣出最鲜亮的并蒂莲了,就送去给少爷……

送去然后呢?张姨娘送进去三个月,就说病死了。李姨娘久了点,也就半年吧?我娘说,她偷偷看见过一次,少爷房里抬出来的,那身上……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带着难以言喻的恐惧。

快别说了!我汗毛都竖起来了。这位是第八个了吧?我上次去少爷院里送东西,好像看见邱嬷嬷偷偷开少爷的顶箱柜拿香料,那柜子最底下,压着好几件大红衣裳,绣的……好像都是并蒂莲,鲜红鲜红的,叠在那里……

七件!整整七件!我听得真真儿的,邱嬷嬷不但严,人家暗叫她魔鬼呢!她跟管库房的婆子嘀咕,说料子都是顶好的苏缎,可惜了,那绣工,一个比一个绝,都压箱底了,不见天日……

声音渐渐远去,是被什么王管事马嬷嬷喝止了,还是自己怕了,噤了声。

屋里,巧莲僵坐在窗前。天光彻底暗了下去,雪又开始下了,细密的雪籽敲打着窗纸,沙沙作响,像是无数只小虫在啃噬着什么。她一动不动,手指上那些溃烂的针眼,忽然间齐齐灼痛起来,痛得钻心,痛得她眼前发黑。

爹,娘,天都下雪了,你们冷吗?巧莲流下了泪水,那冰冷的泪水流淌在两面颊。

那掺着碎瓷的米粒,那严苛到扭曲的规矩,那日复一日的吃斋念佛,那必须绣到完美的并蒂莲……都不是为了什么“将来”。

是为了那口幽深的、压着七件绝美嫁衣的顶箱柜。

她将是第八件。绣成之日,或许就是她的“病故”之时。

走廊上,两位丫鬟议论纷纷……

窗外,雪越下越紧,很快将院子里肮脏的残雪覆盖,也将远处楼阁的轮廓抹去。天地间只剩下一种单调的、吞噬一切的白,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寂静的寒冷。

金府院子里,那些高大的树早已披上了厚厚的雪被,整个庭院都是皑皑白雪。

巧莲慢慢低下头,看着自己摊开在昏暗光线下的双手。溃烂的伤口,扭曲的关节,丑陋,疼痛,沾满血污和绝望。

然后,她极其缓慢地,极其用力地,蜷起了手指。

指甲深深掐进那些溃烂的皮肉里,掐出更深的痛楚,也掐住了那一声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冰冷的战栗。

雪夜的寒气,一丝丝,从窗缝门隙渗入,缠绕上她的脚踝,她的脊背,她微微颤抖的指尖。屋里那盆炭火,不知何时,已经彻底熄灭了,只剩下一堆死白的灰。

好玩,真好玩……不知什么时候,金少爷光着膀子来到了院子里,强拉着王管家与他滚雪球。王管家都五十开外,他为了少爷开心,不得不这下雪的夜挨冻陪着金少爷玩耍,真的让他哭笑不得。

少爷,外面太冷,快穿上,不然受寒的!

不,不!本少爷全身都在冒汗珠子,你过来看看!

夜了,北风呼啸,少爷还是早点回房取暖休息,明天我陪你?

傻少爷的哭闹声,又惊扰了小院里的巧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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