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流逝,如王家岭村前的那条静静流淌的小河。冬去春来,转眼间巧莲已长到了九岁。
巧莲,她瓜子脸、柳叶眉、高鼻梁,红红的嘴唇,长长的睫毛下镶嵌着一对会说话的眼睛。比同龄人都清瘦,脸上还挂着两个浅浅的酒窝,说话时,两根长长的辫子一甩一甩,头发乌黑发亮逗人喜爱。她虽然衣着朴素,却掩不住天生的灵秀模样,小小年纪,在王家岭已经是一个美人胚子了。
王家岭三面环山,向来平静,可是在那天的清晨却不平静了。
本村刚满十六岁青春懵懂的王二狗,一早挑着水桶往河边走去,一路上哼着流行歌的曲子。
他刚走到村口的老槐树下,就看见巧莲端着木盆从巷子里蹦蹦跳跳地走出来。
巧莲身上是一件半旧白色的粗布褂子,乌黑的辫子垂在胸前,辫梢别了一朵粉红色的野雏菊。木盆里装着几件待洗的衣裳,她走得急,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在晨光中闪着微光。
巧莲,你长得可真俊!小美人,小美人。王二狗自言自语,径直走到巧莲的身前,他看傻了眼。为了逗她玩,王二狗放下担子,嬉皮笑脸地跟她搭讪。
是二狗哥!巧莲的脸上露出了小美人酒窝。看迷了王二狗。
巧莲,你真是一个小美人!你知道吗?你可不是你这个娘生的,你是你爹娘捡破烂捡的。王家岭也不承认你,你家姓杜,肯定不是王家岭人。王二狗得意地说。
这话说起来,巧莲听懂了,也明白了。她抬起头,一双清亮的眼睛望着面前尖嘴猴腮的王二狗。
怎么?你不服气,不信,不然你可以去问你娘。
巧莲没有理他,王二狗肺都气炸了,他右脚一跺,水桶磕在青石板路上。
王二狗,不许你这么说我,我是姓杜,可我娘姓王,而我叫杜巧莲。巧莲转过身去了。
王二狗盯着巧莲纤细的身影,心里如小鹿乱撞扑腾个不停。
巧莲,二狗哥真没乱说,我也是听我娘说的,怎么你是不相信?不然你洗好衣服回家问你娘。王二狗冷冷一笑,巧莲继续走向槐树下。
你别跟随我,我去洗衣服,我娘病了,都好几天,还躺在床上。巧莲小声回答。
病了?她膝关节骨痛吗?
不知道!
唉,我知道,你娘是个贱女人,嫁了那个不务正业的姓杜的……王二狗语气里带着不满。
不准你这样说我爹娘!巧莲柳眉倒竖。
巧莲,姓杜的可不是你亲爹,王妹也不是你亲娘,你干嘛还护着他们?我真想不通!对了,我听说你是莲池边捡到的。王二狗做了一个鬼脸。
二狗子,不许你这么说!巧莲杏眼圆睁,王二狗也瞪起了眼睛。
巧莲,你懂个啥!好了,二狗哥也不说了。如果你听二狗哥的话,我这儿有几块糖,给你吃。对了,巧莲,下次我不说你爹娘行不行?你莫生气!王二狗边说边顺手轻轻打了自己一个嘴巴。
巧莲见王二狗这种办法,她抿嘴笑了。巧莲继续向河边走去。
王二狗四下张望了附近,大槐树河边只有他们两人。他忽然走到巧莲身后,右手迅速捂住她的嘴,左手一把将她抱起来,快步跑向村前一片树林中。
放开我,放开我,二狗子……
巧莲就这样被王二狗抱进了树林里。当她痛得醒过来之后,巧莲只是一个劲地呜呜大哭。
再哭,我弄死你!我只是好奇地摸了摸,不许哭!再哭我就掐死你!好了,你听二狗哥话,给!王二狗果然给了巧莲三块糖。
你走开!你个大坏蛋……
今天的事,你如果告诉你爹娘!包括王家岭任何人。或者你敢说出去,我不旦先就弄死你,接下来弄死你全家!王二狗露出了狰狞的面目。巧莲吓得浑身发抖,她不敢出声,只有呜呜抽泣。
王二狗趁没人,他挑着水桶慌慌张张地逃跑了。
树林中,只有可怜兮兮的巧莲独自回家,她想到刚才王二狗的话,她强忍着洗了衣服便回了家。
巧莲知道这几天,母亲因为近期天气潮湿,她的双膝盖又疼痛起来,几次试图行走,却只觉膝关节疼痛如刀绞一样,巧莲为了分担家务,所以帮忙母亲独自一人去河边洗衣服。
此时王妹发现女儿不在家,她吃力爬起床。
巧莲……巧莲……你去哪里啦?
此时,空荡的茅草屋里一片寂静。王妹知道巧莲去河边洗了衣服。她用尽力气爬下床,披上衣服,跌跌撞撞地出去了。
路上,巧莲正端着木盆默默地流着泪,忽然听见母亲唤她的声音,连忙擦干眼泪。
娘,你不是关节痛吗?巧莲已洗好衣服了。
你这孩子,叫娘好担心。娘不是叫你一个人不去洗吗?你这么小,万一溺水了怎么办?万一碰见坏人怎么办?我就你一个女儿。哎!你怎么这么不听话,真要气死娘了!王妹有些不兴高了。
娘,我错了,我没有听娘的话,下次不敢了……巧莲忍不住呜呜哭起来,王妹抱着女儿,也忍不住落泪。
她俩回家后,王妹把衣服晾在门口树间的绳子上。这时,路边传来脚步声,是杜明从镇上卖完农产品回家了。
巧莲,巧莲,过来,爹给你买了新发夹,还扯了花布,明天给你做了一套新衣裳,快过来试试发夹!杜明放下担子,从旧包里取出衣服和发夹,笑嘻嘻的。
爹,我不要,爹,你还是退了吧,娘生病都没钱看,女儿有衣服穿,旧一点没关系,整整洁洁就行。娘,每年这个时间,双膝关节疼痛厉害,还要吃药,吃药得花钱。
傻孩子,你真懂事,你娘没有白疼你。巧莲,你真聪明,你真不愧是爹的小棉袄,你娘的小心肝啊!杜明摸着巧莲的头,又揉了揉巧莲的头发。
谢谢爹!巧莲抱着杜明的大腿呜呜呜地哭了。
王妹听到巧莲与丈夫一番对话,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微笑之后,她却不由得沉默下来,一桩往事浮上心头。杜明见妻子微微闭眼似是疲累,便带着巧莲悄悄走出茅屋。
王妹望着女儿小小的背影,心里又酸又疼——她从巧莲躲闪的眼神中察觉到发生了什么。
哎!这苦命的孩子,明明是在荷花塘边捡来的,村里谁不知道是杜明和她抱养的,可偏偏她的命与我们相连?
晚上,巧莲不敢换内衣,王妹对她的举动有所怀疑。
巧莲,你为什么不换内衣?
娘,昨天换过了?她下意识地把右手在下身处轻轻地抚摸了一下,但她的脸上掠过一丝痛楚的表情。聪明的王妹从女儿的表情上看清了巧莲,她所抚摸的地方肯定有疼痛的感觉,只不过巧莲不敢把王二狗抓了她的事告诉母亲。
真的?又骗娘了,过来,娘为你准备了干净内衣,小孩子也要讲究卫生,换上吧。王妹把内裤翻了边。
巧莲看见母亲这非让她换掉的样子,她知道已经瞒不过去了,却羞红着脸,当巧莲不愿意脱下内裤时,王妹才发现女儿内腿上有十几道手抓痕。
这是谁弄的?这到底怎么回事?快告诉我!显然母亲王妹目睹这一切,加上女儿去河边洗衣服花了很长时间,王妹开始怀疑了。她暴怒了,巧莲看见母亲的眼神,知道实在瞒不过去,便用哭泣来取代自己受了极其痛苦表情。
作为女人,过来人,王妹知道女儿是被人害了。巧莲经过王妹再三“拷问”,巧莲才说出了在河边槐树边发现的真相。
王二狗,气死我了,而那个挨千刀的二狗子,你不得好死!我与你……话没有说完,便昏倒在门槛边。
娘……巧莲大哭起来。
杜明赶紧扶着王妹慢慢坐下,他听出一些眉目,顿时怒火冲天。迅速拿着门边的长木棍要去找王二狗拼命。
二狗子,老子打死你……你的王八蛋!
杜明,你别去,王家可不是好惹的,二狗子也是个害人精。既然巧莲只是抓了几道痕,咱们只有打落牙子往肚子里吐……王妹苏醒过来,她哭了,巧莲也哭了。
杜明气冲冲,拿起木棍出了院子。
半个小时后,杜明挂彩,拖着灌铅重的双脚回家时,他一屁股瘫在地上,他抱着巧莲,一家人大哭了一场。
王二狗,王二狗,你天打雷劈!王妹歇斯底里了。
自从王二狗那次得逞后,他更肆无忌惮了,他经常带人来对杜明骚扰。巧莲也如同惊弓之鸟,再不敢明目张胆地在村里露面了。王妹只有暗暗落泪。王妹夫妇整个沉浸在阴霾。
以往王二狗只是远远望见过巧莲一两回,却总觉得她像是画里走出来的小人儿,眉眼弯弯如新月,笑起来颊边梨窝浅浅,几乎能把人的魂儿勾去。
那天清晨,他看见巧莲脚步轻盈地走在村路上,她微微低头,露出一段纤细白皙的脖颈,提着木盆的指尖泛着粉白,指甲修得整整齐齐。王二狗突然想起家里水缸中泡着的鲜莲子,也是那样嫩生生的,叫人忍不住想触碰。
二狗哥。巧莲的声音细细软软,却像一根棉线般轻轻挠过王二狗的心尖。他慌忙低头看向水桶,喉咙发紧地“嗯”了一声。再抬头时,巧莲已经走过老槐树,辫梢的雏菊随步伐轻轻摇晃,宛如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水桶里的水面渐渐恢复平静,王二狗望着巧莲远去的背影,只觉得那天的日头格外暖,空气里仿佛也飘着甜丝丝的气息。他攥紧扁担绳,脚下的青石板路好像也变得柔软起来。
自那天起,王二狗就像变了个人,终日心神不宁,吃不下也睡不着。
狗子,你这是中邪了?整天魂不守舍的。二狗娘见儿子这副模样,忍不住念叨。王二狗像是被戳中似的,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
谁中邪了?你才……你才中邪……
反了你了!我可是你娘!二狗爹听见儿子顶嘴,气得举起扫帚就往他身上打。
好,你们都欺负我!我……我走!永远不回这个家了。
王二狗就这样,从此,他赌气离家出走,开始了他四处流浪的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