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七年冬，长安的雪下得像个话多的媒婆——缠人、啰嗦，还总不肯走。
这日清晨，工部衙门门口来了个奇怪的老头。他拄着乌木杖，咳得像被驴踢了肺，走路一瘸一拐，眼神涣散，嘴里嘟囔着：“哎哟……老骨头不行了……怕是活不过这个冬天咯……”
正是赵十三。
身后跟着两个小匠，抬着个破木箱，上面写着“真言印局·修印专用”。箱子里其实只装了半块旧墨、一把铜尺，还有一只偷偷塞进去的烤胡饼。
“赵师傅，您真要装病啊？”小匠阿牛小声问。
“废话。”赵十三翻了个白眼，声音立马清亮，“不装病，怎么进工部印坊？不进印坊，怎么闻他们印伪钞的墨味？我告诉你，这叫战术性咳嗽，懂不懂？”
阿牛：“……懂了，跟孙参军学的吧？”
“聪明。”赵十三点头，“那老小子，嘴上喊着‘使不得使不得’，背地里递羹递得比谁都勤。演戏，谁不会？”
工部印坊，暗藏玄机
工部郎中王元礼接待了他们，一脸不耐：“你们察报社的人，怎么总往工部跑？上回查火油，这回修印机？我们这儿是造桥修渠的，不是开印书铺的！”
赵十三立马咳得惊天动地，扶着墙颤巍巍道：“郎中大人……小老儿……快不行了……只求临死前……修好这台旧印机……给孙参军一个交代……咳咳咳——”
说着，还从袖子里掏出块帕子，往嘴边一抹——帕子上竟有淡淡血迹（其实是阿牛早上用红糖水涂的）。
王元礼吓一跳：“你……你这病得不轻啊！”
“是啊。”赵十三叹气，“孙参军说，让我来修机，修不好，他就不给我发年终赏钱……我这把老骨头，拼了命也得来啊。”
王元礼一听“孙参军”，顿时头疼。孙少卿在朝中是出了名的“嘴碎文官”，三天两头写奏折参人，御史台都怕他。于是只得摆手：“行行行，去吧去吧，修完赶紧走，别死在我工部。”
墨味识伪，老匠人的绝活
印坊内，三台水力印机静立，墨香淡淡。
赵十三围着机器转圈，一会儿摸滚轴，一会儿闻墨槽，还拿铜尺量水车转速，活像只嗅食物的老狗。
“这墨……不对。”他突然道。
阿牛凑近：“哪儿不对？”
“松烟墨是新的，但墨槽里有旧墨残留——是‘机枢墨’。”赵十三低语，“而且，墨色偏深，加了萤粉，为的是让印出的字迹在暗光下显影……这可不是印律疏的法子，是印伪钞的诀窍。”
他悄悄从袖中取出一小包“萤粉墨”，撒入墨槽，再以验光镜照之——果然，墨底浮现细密暗纹，正是“贞观通宝”印版的隐记。
“果然是他们。”赵十三冷笑，“用‘机枢一号’改刻印版，印出的假钱，连钱监都难辨真假。”
阿牛紧张：“那咱们现在就报官？”
“报什么官？”赵十三白他一眼，“咱们是‘修印机’的，不是‘抓贼’的。得等陈非凡那小子带文书来，咱们才能名正言顺地掀桌子。”
孙少卿的“参奏艺术”
与此同时，大理寺内。
孙少卿正对着一份《工部近六个月采买流水》皱眉，手里还捧着那碗从不离身的热羹。
“松烟墨，每月三十斤，连续六个月——可工部印坊每月只印三卷公文，哪用得了这么多？”他喃喃，“除非……他们在印别的。”
陈非凡推门而入：“孙公，我已申请到‘查账令’，可查工部三月内所有墨料、纸张、水车零件的出入库记录。”
孙少卿慢悠悠喝口羹：“你猜，我刚刚收到什么？”
“什么？”
“王元礼的密报——说赵十三在工部装病，咳血，还说若修不好印机，孙参军就不给他发年终赏钱。”
陈非凡一愣，随即失笑：“这老赵……演得还挺投入。”
孙少卿叹气：“他演得再像，也瞒不过我。我根本没说过不发赏钱。”
陈非凡：“……那您平时怎么说？”
孙少卿：“我说的是——‘老赵啊，今年经费紧，赏钱可能得减半。’”
陈非凡：“……怪不得他拼了命要来修机。”
孙少卿摇头：“这年头，连老匠人都得为五斗米折腰。不过……（放下羹碗，正色）他们敢印伪钞，就敢换国库。这案子，咱们得参到底。”
“参奏？”陈非凡笑，“您不是最怕惹事？”
“怕？”孙少卿冷笑，“我参人，向来艺术。明日早朝，我就递奏折——标题我都想好了：《工部印坊夜夜加班，疑为陛下印寿礼，臣诚惶诚恐，恳请彻查》。”
陈非凡：“……您这是要捧杀？”
孙少卿笑得像个偷了鸡的狐狸：“捧得越高，摔得越响。等他们自己心虚，咱们再亮证据——这才叫‘参奏的艺术’。”
夜会密室，真相渐明
当夜，真言印局。
赵十三带回了印版拓片，墨迹清晰，暗纹可辨。
“伪钞已印出至少三千贯，流入西市、东市钱庄。”他道，“且印版上有‘观字令·丙一’暗记——与纵火案留下的挑战书一致。”
陈非凡沉思：“所以，幕后之人，既掌‘观字令’，又控工部印坊，还能调动内侍监纵火……这人，曾在东宫，如今在朝中。”
孙少卿抚须：“更可怕的是，他不怕我们查。因为他知道——只要我们没铁证，皇帝就不会动他。”
“那我们就造铁证。”陈非凡笑，“用‘真言车’印一张比他们更真的伪钞，再盖上‘观字令’印，送进御史台。”
赵十三点头：“我来刻版。这回，不用萤粉墨，用金粉墨——让皇帝一眼就看见。”
孙少卿叹气：“你们啊，一个比一个疯。不过……（端起热羹）我这碗羹，倒要看看，能不能喝到真相大白那天。”
雪夜，灯明。
长安的暗流，在墨香中缓缓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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